来源:尹建莉父母学堂
今天是母亲节,你给妈妈打电话了吗?据说,所有看完这个故事的人都会立刻打电话给妈妈说:我爱你!
今天想给大家推荐一个故事,这是一个关于生命、喜悦与艰苦年代的真实故事。它的名字叫《呼叫助产士》,由这部小说改编的电视剧,在英国BBC史上单集收视超过1000万人次,超越了著名的《唐顿庄园》和《神探夏洛克》,成为收视冠军。
这是一部充满爱和人生力量的伟大作品,每一个故事都催人泪下。
20世纪50年代的伦敦东区人们,过着艰苦的生活。22岁的助产士詹妮•李来到这里,遇见了志同道合而性格迥异的同事与修女,也在逐渐融入当地人们的生活的过程中,见证了他们时而让人哀伤心碎、时而鼓舞人心的生命故事。每个妈妈都是英雄,为了生育孩子忍受着巨大伤痛,但无论是生命的伊始还是弥留,都带来无尽的感动!
所有看完这本书的人,都会立刻打电话给妈妈说:“我爱你!”
充满迷人微笑的年轻助产士詹妮•李
序 言
1998年1月,特里·科茨在《助产士月刊》上刊登了一篇名为“助产士文学印象”的文章。在细致研究了欧洲和英语文学之后,特里得出一个颇为无奈的结论:任何文学作品中都见不到助产士的踪影。
天啊,为什么会这样?文学作品中关于医生的书可如夜空繁星,数不胜数。护士,无论好与坏,也从不缺席。可助产士呢?谁又能说出一本以助产士为女主角的书呢?
然而,助产士本身做的事情却称得上是充满戏剧性的工作。每个宝宝或始于爱,或始于欲望,随分娩之痛呱呱降临人世,为世界带来了喜悦,有时则是悔恨。所有婴儿的降生都少不了助产士的身影,她们置身其中,见证了一切,可为什么却只能遮掩身影,躲在产房门后,不为世人所知?
在文章结尾,特里·科茨深感凄凄然,为如此重要的职业被忽视而唏嘘不已。
读过文章之后,我毅然拿起笔,决定接受这个挑战。
引子(节选)
农纳都修道院位于伦敦码头区中心,其服务范围涵盖斯特普尼区、莱姆豪斯区、米尔沃区、道格斯岛区、丘比特镇、波普拉区、弯弓街、麦尔安德和怀特查佩尔区。码头区人口密集,大多数家庭世居于此,即便搬家,距离出生地也仅隔一条或两条街而已。家族成员相邻而住,宝宝一出生就生活在由姑婆、祖父母、表亲和哥哥姐姐组成的大家庭中。如此庞大的家族只能蜗居在几所房子内,相距最远不过临街而已。所以孩子们成天在各个房子里跑进跑出,我在那里生活和工作时,印象中家家大门只有晚上上锁,白天可随意进出。
孩子到处都是,街道成了孩子的儿童乐园。20世纪50年代,背街僻巷见不到汽车的踪影,因为大家都没有汽车,所以这些街道就成了颇为安全的游乐场所。主街是另外一番景象,车水马龙,拥堵不堪,主要都是来往码头的汽车。侧街则畅行无阻。
轰炸留下的废墟变成了探险乐园。大量的断壁残垣令人不禁回想起十年前那场可怕的战争,以及码头区所遭受的密集轰炸。大片街区成了废墟,每片街区占两到三条街。对这些废墟不过采用木板封闭了事,再在某处钉上一条“此处危险--禁止进入”的警示语。对七岁以上活泼好动的孩子来说,这条警示语无异于斗牛场里挑逗公牛的那块红布。每处废墟都有几处地方,封闭的木板被小心移开,成了小孩子刚好可以挤进去的秘密入口。政府禁止任何人进入废墟,可大家,包括警察在内,似乎都对孩子们的做法视而不见。
码头区的人生活困苦,这点毋庸置疑。持刀械斗、街头打架司空见惯,酒吧里的拳打脚踢更是家常便饭。房少人多,家庭暴力亦可想而知。但我从未听说有针对老人和儿童的无端暴力事件,人们对老弱病残心怀怜悯。那时正值科雷兄弟当道、黑帮火拼、有组织犯罪和恩怨纷起的年代,大街上警察随处可见,但从不单独巡逻。我也从没听说有老妇人被打倒,救济金遭抢,或者绑架孩子撕票这类事。
……
早婚逐渐盛行。在对待男女关系这件事上,伦敦东区的体面人家持有高度的道德感,用审慎来说也不为过。未婚同居这类事几乎闻所未闻,女孩儿绝不会和男友住在一起。如果哪个女孩儿胆敢越雷池一步,她是绝过不了家族这一关的。至于发生在废墟或垃圾棚里的浪漫事则从来都秘而不宣。一旦女孩儿怀孕,男方就必须娶其过门,面对的压力之大,根本无人可以反抗。各家族人丁兴旺,但几乎没人离婚。夫妻间打得鸡飞狗跳并不鲜见,可通常不会离婚。
女人几乎不出门工作。当然,年轻女孩儿可以。可一旦结婚成家,再工作就会遭到反对。女人一旦生了孩子,养育孩子更是见不到头的工作,根本别想出门。女人大部分时间耗在打扫卫生、洗洗涮涮和购物做饭上。她们往往要抚养十三四个孩子,一家人蜗居在两居或三居的小房子里,我经常纳闷她们是如何做到的。有些人口众多的大家庭还只能住出租房,只有区区两间卧室和一个小得可怜的厨房。
至于避孕的方法,前提是如果采用的话,并不可靠。避孕是女人的事,所以女人们对安全期、榆树皮、杜松子酒和姜,热水冲洗等避孕方法有聊不完的话,可几乎没人去计划生育诊所。据我所知,大多数男人拒绝使用避孕套。
在女人一天的操劳中,洗、晾和熨衣服占据了大部分时间。那时洗衣机几乎不为人知,滚筒烘衣机也还未发明,晾衣服的院子里总飘荡着各种衣物。我们助产士常常要在随风飞扬的亚麻衣物中杀出一条路,才能抵达产妇的住处。即便进了房子,也还要辗转腾挪,穿过晾晒在门厅、楼梯、厨房、客厅和卧室里的更多衣物。直到20世纪60年代,自助洗衣店和内有投币自动洗衣机的洗衣店才进入人们的生活,在此之前,所有衣服都要在家手洗。
一个世纪过去,沧海桑田。如今的码头区已与记忆有着云泥之别。过去的大家庭和社会生活已无迹可循,十年内发生的三件事--码头关闭、贫民窟拆迁和避孕药的出现,彻底终结了曾延续几个世纪的古老传统。
避孕药的出现始于20世纪60年代初,现代女性亦随之诞生。女人不再沦为生孩子的机器,从此摆脱了无休止生育的束缚,她们要做真正的自己了。避孕药带来了我们现在所谓的“性革命”。女性首次可以破天荒地像男人一样,享受纯粹的性爱。20世纪50年代末,根据助产士的新生儿登记,每个月有八十到一百名新生儿诞生;而到了1963年,新生儿诞生数量已跌到每月四到五名。这完全称得上社会变革了。
时至维多利亚时期,社会变革之风席卷全国。生活中那些从不为人所知的丑陋经过文章披露,唤醒了人们的公众意识。变革中,很多拥有远见卓识的知识女性意识到,医院护理质量亟须提高,而且护士和助产士的境况堪忧。因为在许多受教育女性眼中,护士和助产士都是不体面的工作,这就导致了从业者多为目不识丁的女性。查尔斯·狄更斯曾在其讽刺漫画中塑造过两个护士形象--莎瑞·坎普和贝琪·普瑞格,她们愚昧无知、卑鄙无耻,大口喝着杜松子酒,读来令人忍俊不禁。可如果由于囊中羞涩,不得不将自己托付给她们护理时,你就一定笑不出来了。
弗洛伦斯·南丁格尔是护士中最著名的代表人物,其卓越的组织能力彻底改变了护士在世人心中的形象。但她并非一个人在战斗,在护士发展的历史长河中,有很多妇女组织一直致力于提高护理标准,其中有一个名为“圣赖孟多·农纳都助产士”的组织。其成员由圣公会修女组成,她们致力于让贫苦家庭的宝宝更安全地来到这个世界。她们在伦敦东区以及英国各重要工业城市的贫民区都设有修道院。
在19世纪(之前亦如此),穷苦人家的女人根本无法支付医生的接生费用,只好依靠没有受过医学培训,自学成才的助产士,即她们所谓的“接生婆”。有些接生婆确实起到了应有的作用,但有些人则带来了令人震惊的死亡率。19世纪中叶,最贫困人群中产妇死亡率为35%~40%,婴儿死亡率约为60%。像妊娠子痫、大出血或胎位不正这些情况都意味着产妇难逃一死。有时候,当分娩出现异常时,接生婆甚至会遗弃产妇,任由其陷入痛苦甚至是死亡的境地。毋庸置疑,接生婆的工作没有卫生可言,退一步说,她们也会导致感染和疾病的传播,并常常引发死亡。
接生婆不但没接受过医学培训,其人数和工作也不受监管。圣赖孟多的助产士组织认为,要想根除这个社会恶习,关键在于为助产士提供适当培训,通过法规监管其工作。
然而,在争取立法的过程中,勇敢的修女和支持者们却遭到了强烈的反对。大约从1870年开始,这场立法之战就渐趋白热化。她们被认为是“荒谬的”“浪费时间的”“吹毛求疵的”和“令人讨厌的好管闲事者”。从误入歧途到贪得无厌地敛财,各种罪名层出不穷,但农纳都的修女们都从未因此退缩。
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一直持续了三十年,直到1902年,首部助产士法案获得通过,英国皇家助产士学会从此成立。
“圣赖孟多·农纳都助产士”的工作以宗教信仰为基础。我坚信这在当时是必不可少的先决条件,因为她们的工作环境如此恶劣,强度如此之大,只有蒙上帝召唤的人才会从事这种工作。弗洛伦斯·南丁格尔曾写道,在二十岁出头时,她曾亲眼见过上帝,上帝告诉她,她应该将其一生奉献给自己的工作。
圣赖孟多的助产士们奔波于伦敦码头区的贫民窟,为最可怜的穷人提供帮助。在19世纪近一半的时间里,她们是当地可以指望的助产士。她们冒着被霍乱、伤寒、肺结核传染的风险不知疲倦地工作着。20世纪,她们经历了两次世界大战。20世纪40年代,她们留在伦敦,经历了伦敦大轰炸,每天要面对德国飞机对码头的狂轰滥炸。防空掩体、防空洞、教堂地下室和地下铁车站里都留下了她们接生的身影。她们为这项无私、永无尽头的工作奉献了自己的生命,整个码头区的人们都熟知她们,对她们崇敬有加,提起时无不带着真挚的爱意。
既是信仰上帝,发誓遵守清贫、贞洁和顺从戒律的修女,同时又是称职的护士和助产士,这正是“圣赖孟多·农纳都助产士”给我的第一印象。正因为如此,我才会成为她们中的一员,没想到的是,这竟然成了我一生中最重要的经历。
故事开始了
呼叫助产士
当初为什么选择当护士?我那时一定是疯了!模特、空姐、游轮服务员,明明有那么多光荣体面、报酬丰厚的工作可选,白痴才会选护士。而且,现在成了助产士……
此刻才深夜两点半,我迷迷糊糊挣扎着套上制服。工作十七个小时,睡了不到三个钟头,整个人还处于半梦半醒之中。谁会喜欢这种工作呢?室外冰冷刺骨,淅淅沥沥下着雨。农纳都修道院已经够冷了,自行车棚里更冷。我在黑漆漆的车棚里扭转自行车时不小心撞到了小腿,接下来凭经验摸黑把助产包挂到车上,脚用力一蹬,冲上空荡荡的大街。
转过弯儿,上了利兰大街,穿过东印度码头路,向道格斯岛而行。雨水赶走了瞌睡,心情也随着蹬车渐渐平复。我为什么要做护士?琢磨着这个问题,思绪不禁回到了六年前。我十分确定,对那时的我来说,“护士”这两个字并没有闪耀着神圣的光芒,彼时内心也未强烈感受到护士救死扶伤的责任感。那到底是什么原因呢?没错,那时我心如刀割,希望逃离一切,迎接挑战。别忘了,还有那卷边裤脚、领口留有飞边、紧致收腰、性感的护士制服和小而雅致的护士帽。这些算得上理由吗?我不知道。性感的护士服,想到这儿我忍不住想笑。瞧我现在的样子,一身海军蓝华达呢大衣,帽子下拉遮住整个头,蹬着自行车被雨淋,还真是性感呢!
自行车驶上干船坞旁边的跳桥。白天,巨轮在干船坞里卸货装货,这里总是一片熙熙攘攘的热闹景象,经常有几千号人聚集于此:码头工人、搬运工、司机、引航员、水手、修理工、吊车员。个个风风火火,忙个不停。但此刻夜色正浓,除了耳边的流水声,整个船坞陷入一片寂静之中。
我经过公寓,成千上万的人正沉浸在梦乡。不大的两间房里,一张床兴许要睡四到五个人。每个两居室内都住着一户人家,抚养着十到十二个孩子。真不知道他们是如何挤下的。
我骑车继续前行。路上碰到两个警察对我挥手,大声打着招呼。耳闻人声,让我精神一振。护士和警察关系通常十分融洽,尤其在伦敦东区这个地方。我发现有件事很有趣,出于安全原因,警察巡逻时总是成双成对,你在大街上看不到落单的警察。而护士和助产士,或步行,或骑自行车,总是独来独往,却从未出过事。因为就连最粗鲁无礼的码头工人对我们也敬重有加,甚至可以说敬仰,所以不管白天黑夜,我们去哪儿也不用提心吊胆。
前方没有路灯,一片漆黑,道路沿道格斯岛向前延伸,与多条狭街相连;街道相互交叉,几千间房子成排分列于路边。随处可闻的水流声为这条路平添了些许浪漫。
不一会儿,我沿着西渡路进了侧街,一进街就瞧见了产妇的家--黑暗中唯一一个依然亮着灯的房子。
一支由女性组成的代表团应该正等着“接见”我。代表团成员包括待产妇的母亲,她的祖母(或许是两位祖母),两三位阿姨,姐妹,好友,还有一位邻居。感谢上帝,没瞧见詹金斯夫人的身影。
在这阵容强大的女性代表团背后,出现一个男人孤零零的身影,他正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我常常对这时的男人心存怜悯,此情此景下,他们看起来是那么势单力薄。
一进门,就听到女人们叽叽喳喳的声音,这种喧闹声好似毯子,顷刻间把我团团围住。
“嗨,亲爱的,你好吗?你人真好,这么快赶过来。”
“把大衣和帽子给我们吧。”
“今晚天儿真够冷的,快进来暖和暖和。”
“来杯热茶怎么样?那能让你彻底暖和过来,好不好,宝贝?”
“她还在楼上之前的房间里。现在大约五分钟疼一次。自从昨晚十二点左右你走之后,她就一直在睡。大约是在深夜两点钟醒的,痛得更厉害,频率也提高了,于是我们觉得应该给助产士打个电话。我说得没错吧?”
待产妇的妈妈先对此表示赞同,然后指挥着大家继续忙碌,说道:“水已经烧好了,准备了好几条干净毛巾,火也生上了,屋里烧得暖暖的,一切就绪,就等宝宝出生了。”
我一直插不上话,不过这时也无须多言。我将我的大衣和帽子递给她们,但拒绝了喝茶,因为我的经验告诉我,波普拉区的茶太浓,味道浓烈到足可以漆篱笆,要煮几个小时,里面还要加入黏黏的甜炼乳。
我很欣慰,因为担心晚上光线不好伤到穆里尔,趁白天光线充足时,我已经为她做了备皮,还给她灌了肠。我讨厌灌肠,谢天谢地,现在不用遭这个罪了。谁会喜欢深夜两点半用两品脱肥皂水做灌肠呢?尤其在没有卫生间的房间里,想想那狼藉的场面吧。
我上楼去找穆里尔,一个身材丰满的二十五岁女人,即将迎来她的第四个宝宝。房间里洒满了煤气灯温暖轻柔的灯光。炉火也烧得正旺,房间里热得有点让人喘不上气。一瞧见穆里尔,我就知道她马上要进入第二产程了--汗水、轻微的气喘、脸上反复出现奇怪的表情,说明她此刻正集中精神,积攒体力,为分娩,为即将诞生的奇迹做准备。穆里尔看见我进来一言不发,只用力握住我的手,忐忑不安地对我一笑。三个小时前我走的时候,她还处于第一产程。穆里尔整个白天都担心快生了,这令她疲惫不堪,于是晚上十点左右,我给她注射了水合氯醛,想让她晚上睡个好觉,恢复精神,可镇静剂并没起到作用。生孩子这事从来不以我们的意志为转移,不是吗?
我准备给穆里尔做宫检,确定分娩情况。在给身体消毒时,又一阵宫缩开始了--我能瞧见子宫正在积聚力量,似乎要将眼前这个可怜人的身体撕裂才肯罢休。据估计,分娩最用力时,宫缩的力量相当于地铁车门关合的力度。瞧着眼前的穆里尔,我确信这个说法没错。穆里尔的母亲和姐妹都坐在身旁陪着她。穆里尔身子依偎着她们,痛得直咧嘴,大口喘着气,完全无法说话。每次宫缩,她都会大声呻吟,像要断了气;待疼痛消失,刚挺起的身子又疲惫地落回床上,为迎接下一次宫缩积蓄力量。
我戴上手套,使双手润滑,要求穆里尔支起双膝,以便检查。她知道我要做什么,也清楚为什么这样做。我将无菌垫垫在穆里尔臀部下面,将两根手指插入宫颈。胎儿头位于正下方,是左枕前位,子宫壁很薄,但羊水显然还没破。我测了一下胎心,每分钟130 下。一切检查过了,产妇情况良好。我告诉穆里尔,目前情况一切正常,宝宝就要出生了。这时,又一阵疼痛向穆里尔袭来,在巨大疼痛面前,她什么话也听不进去,也不能做任何检查。
我现在应该先把工具准备好。抽屉已提前清空以作为工作台。我拿出剪刀、脐带钳、脐带胶布、胎儿听诊器、肾形盘、纱布、棉拭子和动脉钳。由于必须考虑助产包的便携性,所以只需要携带接生必需工具。助产包既要便于放在自行车上,还要适合提在手中,这样上下出租房的楼梯和阳台,走上几公里也不感到吃力。
穆里尔的家人已经提前铺好了产床。距离分娩还差一到两周时,待产妇的丈夫会将我们提供的待产包取回家。待产包内包括待产垫--我们称之为“兔子”--巨大的一次性吸水垫,以及防水的棕色床纸。这种纸看上去虽然老掉牙,但非常实用。先将这种纸铺在床上,再在上面铺上吸水的垫子和被单,分娩之后,用纸包住床上的所有东西,再做焚烧处理。
婴儿床已经准备好了,大洗脸盆也有了,楼下正烧着一加仑热水。那个年代房子里还没有热自来水,我纳闷过去房子里没水的时候人们是怎么生孩子的。他们肯定要辛苦一晚上,先出去找水,然后烧开。用什么烧水呢?厨房里的炉子必须一直烧着,能够负担得起的人家烧煤,否则只能用柴火。
可我没时间坐下琢磨这些事了。虽然待产通常需要熬一晚上,可直觉告诉我,今天不会那么久。宫缩疼痛的强度和力量正越来越强。另外,别忘了,这是穆里尔的第四个宝宝,也就是说,她很快会进入第二产程。此刻,宫缩的频率已达到三分钟一次,穆里尔还能再承受多久的痛苦,女人还能再承受多少痛苦?突然,胎膜破了,羊水浸湿了床垫。这是好现象,如果羊水早破,情况就复杂了。待宫缩停止,我和穆里尔的母亲抓紧时间换掉被浸湿的床单。穆里尔这时已经不能起身了,只好由我们帮她翻身。随着第二次宫缩开始,我已经瞧见了胎儿的头。现在,我需要全神贯注,集中我的全部精神。
出于自身本能,穆里尔开始用力。顺利的话,一般只需几秒钟,产妇就可以让胎儿的头露出体外,可这么做是错误的。每个合格的助产士都会尽量让胎儿缓慢稳妥地来到这个世界上。
“穆里尔,这次宫缩停止时,我需要你向左侧身。仰躺,不要用力。对的,转过身,亲爱的,脸对着墙。将你的右腿向下巴方向抬起。深呼吸,继续深呼吸。将注意力集中在深呼吸上。你姐姐会帮你的。”我俯下身,将身子悬于床凹陷处的上方。好像所有床的中间部位都会凹下去,我心中暗想。这让我有时不得不跪着接生。不过现在没时间想这些了,宫缩又开始了。
“深呼吸,用一点儿力,但别过于用力。”等宫缩停止,我又听了听胎心,心率每分钟140 次。依然处于正常范围,胎心心率上升的数值代表着胎儿通过出生考验的强度。又一次宫缩袭来。
“再加一点儿力,穆里尔,只加一点儿力,你的宝宝很快就出来了。”
穆里尔此刻正痛不欲生,不过在分娩最后阶段,女人会体验到一种狂喜,从而降低痛苦。宫缩又开始了。胎儿的头出来得有点快,太快了。
“别用力,穆里尔,吸--呼--快一点儿,就这样。”
我用手抵住胎儿的头,以防胎儿被突然挤出来撕裂会阴。
利用宫缩间隔,让胎儿头渐渐露出母体,这点至关重要。当我抵住胎儿的头时,我发现自己因为手上用力、全神贯注,再加上室内的温度和此刻紧张的心情,正在出汗。
宫缩停止时,我稍微松了一口气,又听了听胎心--依然正常。胎儿很快就要降生了。我将右手掌掌根放在穆里尔扩张的肛门后,稳稳用力向前顶,直到胎儿的头顶与阴户分离。
“穆里尔,下次宫缩宝宝的头就出来了。现在彻底放松,别用力,放松腹部肌肉。只放松,大口呼吸。”
我站直身体,等宫缩开始,宫缩这次来得出乎意料地快。穆里尔开始不停地喘气。我轻轻移开裹住胎儿头顶的阴部,宝宝的头终于出来了。
大家都松了一口气。穆里尔则无力地躺在床上。
“做得好,穆里尔,你真是太棒了,宝宝马上就出来了。下次宫缩,我们就知道它是男是女了。”
宝宝的小脸皱巴巴的,面色发紫,脸上覆盖着黏液和血液。我检查了他的心率,依然正常。然后,观察着胎儿刚从八分之一圆形状洞口挤出的头部的恢复情况。小家伙露出的肩膀已经可以从耻骨弓下出来了。
又一次宫缩袭来。
“穆里尔,就是现在,用力,使劲。”
我手斜向上拉,帮助婴儿露出的肩膀顺利从母体中滑出。接着出来的是剩下的肩膀和胳膊,随后婴儿整个身体轻松滑出了体外。
“又是个男孩儿,”穆里尔的母亲喊道,“感谢上帝。他健康吗,护士?”
穆里尔喜极而泣:“哦,上帝保佑他。来,快给我瞧瞧。哦,他真可爱。”
看着宝宝平安诞生,我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甚至像穆里尔一样开心。我用脐带钳夹住脐带两端,从中间剪断脐带,然后手提脚踝,将小家伙提起,以免宝宝吸入黏液。
宝宝开始呼吸了。小家伙已经独立呼吸,不再需要母体供氧了。
我接过递过来的毛巾,裹住宝宝,把他交给穆里尔。穆里尔将孩子抱在怀里,低头亲吻着他,柔声说道:“漂亮的宝贝,小可爱,我的天使。”说心里话,刚出生几分钟的婴儿,浑身是血,肤色略微发紫,双眼紧闭,根本无法与“漂亮”一词联系在一起。但在母亲眼里,小家伙可和我们看到的不一样,他是漂亮完美的。
但我的工作还没结束,还要继续把胎盘取出来,并且要保证胎盘完整,不能有任何破损存留在子宫里。不然,产妇会出现一系列的麻烦:感染,持续出血,甚至会因大出血而死。完整取出胎盘可能是分娩中最棘手的工作了。
经过剧烈运动,将宝宝成功排出母体之后,子宫的肌肉通常需要休息一下。分娩后十五分钟之内,一般不会出现宫缩。这对产妇来说是好事,她们此刻只想躺在床上,抱着自己的小宝贝,已经不再关心身下的事了,可这正是助产士需要担心的时候。宫缩再次开始时,力量一般很弱。取胎盘往往靠的是时机和判断力,但最重要的是经验。
据说,需要七年的经验才能成为一名优秀的助产士。而这只是我成为助产士的第一年,既没有同伴,又正值深更半夜,身边只有指望我的产妇和她的家人,房子里还没有电话。
“求求你,上帝,可千万别让我犯错。”我心中暗暗祈祷道。
清理过床上的狼藉后,我让穆里尔仰躺在干爽暖和的产垫上,身上盖上毯子。穆里尔的脉搏和血压一切正常,宝宝正安静地躺在她的怀抱里。我现在别无他法,只能等待。
坐在产床旁的椅子上,我把手放在宫底上来感知和评估情况。第三产程有时需要二十到三十分钟。我默默告诫自己要有耐心,做到这点至关重要,并想象着急于求成可能导致的可怕后果。宫底软而平,胎盘显然还没有与上部脱离。整整十分钟过去了,没有任何宫缩的迹象。至于脐带,我已经将脐带钳夹在脐带刚探出体外的位置,如果脐带变长--说明胎盘开始分离,正下降到子宫底部。现在脐带长度没有任何变化。我突然想到那些报道,出租车或公交车司机在危机时刻替孕妇接生的报道,可报道里从没提过胎盘的事。在紧急时刻,公交车司机可以为孕妇接生,可谁又知道该如何应对产妇的第三产程呢?我猜非专业的多数人会想去拉脐带,以为有助于取出胎盘,可那样只会导致灾难。
穆里尔正在亲吻逗弄宝宝,她的母亲在收拾床铺。炉子里的柴火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我静静坐着,一边等,一边陷入沉思。
助产士为何没有获得应得的认可?为何如此默默无闻?她们本该获得所有人的无上赞美,可事实并非如此。她们担负着无比重大的责任,掌握着独一无二的技能和知识,却被所有人视为理所当然,遭到大家忽视。
20世纪50年代,医学院的学生都接受过助产士的培训。当然,在课堂上授课的是产科医师,可理论只有与实践相结合才有意义。所有医院教学时,都会为学生指派一位助产士老师,她和学生们一起走街串巷,传授助产士的实践技能。全科医师(GPs)都接受过助产士课程的培训,可这个事实却几乎不为人所知。
这时,穆里尔的肌肉因为宫缩发力,宫底开始收紧,我能够感觉到它在肚子里稍微突起。胎盘可能要出来了,我心中暗想。不,不是,感觉不对。宫缩过后宫底依然太松弛了。
继续再等。
我回想着助产术在一个世纪里取得的了不起的进步,以及致力于争取和推行助产士培训的女性所做的斗争。助产士培训获得世人认可距今还不到五十年。我母亲和她的兄弟姐妹都是由未受过任何医学培训的女人接生的,这些人通常被称为“产婆”或“接生婆”。据说,他们出生时并没有医生在场。
又一阵宫缩开始了。我的手感到宫底在升高,一直在收紧。与此同时,夹在脐带上的脐带钳动了一下。我拉了拉脐带,轻松拉长了四到六英寸。胎盘已经与子宫脱离了。
我让穆里尔把怀中的宝宝递给她母亲,她知道接下来我要做什么。我用手按摩宫底,直到它变硬变圆开始移动,随后用力抓住宫底,向下向后推进骨盆。随着我的用力一推,胎盘出现在阴道中,我用另外一只手取出胎盘。胎膜滑出体外,带出一股鲜血和些许血块。
我疲惫地松了口气,终于结束了。我将胎盘放进肾形盘,然后放在抽屉里留待检查,之后在穆里尔身边坐下,又为她按摩了十分钟宫底,让其保持坚硬圆润,这样有利于排出残留的血块。
近年来,分娩后立刻采用催产剂促进子宫收缩,从而在分娩后三到五分钟内将胎盘排出体外已成常规。这是医学的进步。但在20世纪50年代,我们还没有这种办法。
战役结束,只剩打扫战场了。趁霍金斯太太给女儿洗澡换衣之际,我查看了胎盘。它看上去完整无缺,胎膜也没有破损。接着我给新生儿做检查,宝宝也很健康。我给宝宝洗澡穿衣,穿上衣服的宝宝竟然显得特别大,回想着穆里尔分娩后欢喜欣慰的面容,那时她虽面色疲惫,但用力的表情完全不见了,消失得无影无踪。女性体内肯定有某种清除记忆的生理机制,分娩后,某种化学东西或荷尔蒙立刻进入脑中掌管记忆的部位,将之前所有痛苦记忆统统抹掉。否则,谁也不会再想生第二个孩子了。
只有等一切清理完毕,骄傲的父亲才被获准进入房间。现在,大多数父亲会陪在妻子身旁,参与分娩的全过程,那只是最近的风潮而已。据我所知,这种事过去可前所未闻。20世纪50年代的人自然也会被这个想法吓一大跳。那时的人认为,生孩子完全是女人的事。甚至让医生在场(过去医生都为男性,直到19世纪末期才出现女医生)也遭到抵制,直到产科学得到医学界承认之后,男医生才可以参与分娩。
吉姆是个小个子,应该还不到三十岁,可看上去却像快四十的人。他小心溜进房间,一脸羞怯不知所措。或许是因为我在场,他舌头像打了结,但我怀疑其实他英语一直都不好。吉姆小声问道:“你好吗,亲爱的?”然后在穆里尔的脸颊上亲了一口。在体态丰满的妻子面前,吉姆显得愈加瘦小,穆里尔看上去至少比他重三十公斤。穆里尔刚洗过澡,皮肤由于激动呈粉色,衬托之下,吉姆看起来更加苍白消瘦。这都要怪在码头每周六十个小时的艰苦工作,我心中暗道。
吉姆瞧着宝宝,支支吾吾半晌,显然他正在斟酌合适的言辞,接着他清清嗓子,说道:“噢,他真是顶呱呱。”随即离开了。
我深感后悔,没能对伦敦东区的男人多一些了解。不过,这根本没可能。因为我的工作与女人相关、与男人禁忌的话题—分娩有关。男人对我们助产士彬彬有礼,敬重有加,但却敬而远之,更别说友情了。男人和女人的工作之间隔着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就好比简·奥斯汀笔下从未出现过两个男人单独对话的情景。因为身为女人,她不知道男人在一起聊些什么,如果让我写一段波普拉区男人间的对话,我也只能写些客套话。
我准备离开了。已经忙了一个白天和漫漫长夜,不过自豪感和满足感令我步履轻盈、心情愉快。我悄悄溜出房间时,穆里尔和宝宝正在熟睡。楼下翘首企盼的好人们再次提议喝点茶,我尽可能婉言拒绝了他们的好意,说农纳都修道院已经准备好早餐等我了。我告诉他们,如果有问题就给修道院打电话,我大概会在中午和晚上再来探视。
顶风冒雨摸黑赶到穆里尔家时,房子里充斥着兴奋、期待以及即将诞生新生命的孕妇的焦虑。离开时,它又归于平静,陷入沉睡,不同的是房子里多了一个鲜活的生命。我走出房门,沐浴在清晨的曙光之中。
昨晚,夜色如墨,我骑着自行车,穿过无人的大街,熟睡的码头,经过一道道紧闭的大门和空无一人的港口。现在,晨光明媚,太阳刚跃出水面。大门有的已经打开或正在打开,街上人来人往,互相打着招呼。引擎声清晰可闻,吊车也从熟睡中苏醒过来,一辆辆卡车正鱼贯而入穿过大门,耳边传来轮船起航的汽笛声。造船厂真称不上是一个令人着迷的地方,但对全天工作只睡了三个小时,将宝宝健康带到人间而满心欢喜的年轻姑娘来说,一切都是如此迷人。我现在甚至精神抖擞,一点儿也不觉得累。
平旋桥已经打开,前面的路因此暂时封闭。一艘远洋大货船正威武雄壮地缓缓驶入码头,船头和烟囱与岸两边的房子擦肩而过,相差不过几英寸。我等着船驶入码头,出神地瞧着驾驶员和领航员将货船开进它的停泊处。我很想知道他们是如何做到的。据说,这项技能极其复杂,需要多年学习才能掌握,通常是子承父业或由叔叔传给侄儿。他们是港口的君主,临时工都对他们顶礼膜拜。
货船驶过平旋桥大约需要十五分钟。趁这个时候,我正好回想一下我的人生为何会如此与众不同:遭到战争破坏的童年,十六岁就谈了一场充满激情的恋爱,而且知道三年后我必须离开。所以,出于现实考虑,我选择了做护士。我会后悔吗?
尖锐刺耳的声音将我从沉思中拉回现实,平旋桥开始关闭。随着道路解除封闭,车辆又开始动了起来。身旁的卡车让人感到有些胆战心惊,于是我紧贴着人行道一侧前行。一个肌肉结实的大个子男人脱下帽子,冲我喊道:“早上好,护士!”
“早上好,今天天气真不错。”我一边大喊回应,一边继续前行,为我的年轻、清晨的空气、码头的喧嚣热闹,尤其是将一个漂亮宝宝带给欣喜的妈妈而欢呼雀跃。
当初为何选择做护士?我会后悔吗?不,绝不,我绝不后悔。即使有座金山摆在眼前,我也不改初衷。
据说,所有看完这本书的人,都会立刻打电话给妈妈说:“我爱你!”
今天是母亲节,你打电话给妈妈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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