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美国开了一家正宗的川菜馆, 客人被辣得报警了

作者:远菲西行 05-31阅读:1887次

漂在海外,最想念的就是家乡的食物。然而谈到中餐馆,我们总是有点一言难尽的。

特别是小地方的中餐馆,大部分都是有点年头的粤菜馆。整个餐厅透着上世纪 8、90 年代的风味,服务员态度刁钻,地上桌上一层微妙的油渍。

味道呢?除了酱油、蚝油和糖,就是浓浓的芡汁了。

对了,一定是不给刷卡的。「不好意思我们的机器今天坏了。」

我不知道这些中餐馆背后的故事,但今天的主角,是一个正儿八经想把「真正的中餐」开在美国的小伙儿,他叫江明翰(Han Chiang)。这是他讲的故事。

李子

于伦敦

文章和视频原载于 Munchi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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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台北出生,也在台北长大,那里人口密度大,也就意味着到处都有便宜好吃的东西。我和家人刚来美国时,我们住在宾夕法尼亚州兰卡斯特,邻近一个阿米什人(Amish)社区。兰卡斯特离城市比较远,在哪里我第一次听到有人说「click, click, click」,我扭头,看到一匹马和越野车停在外面,吓得我连忙往屋里跑。这个场景对于我来说还是太诡异了。

我还记得,13 岁时,我和妈妈第一次去美国的中餐馆吃饭,两个人点了一些菜。等到这些菜上了桌子,我忽然觉得自己被羞辱了:我从未见过这样的菜品。「这一定不是中餐,这是屎一样的美国中餐。」我跟妈妈这么说到。

饭后,服务生送上了「幸运曲奇」(fortune cookies),就是饼干里面包着一张写着鸡汤话的小条。当时我内心就吐槽:「这他妈是什么?」那个时候我英语都还不太利索呢。

我的父母是大学生,因为内战从大陆到了台湾。但是我却不能遂他们所愿,被大学开除了。父母都是大学生,而我不是,为什么、凭什么啊?那段时间我有些让他们失望——好像我没有未来了。

我的妈妈(也是我的生活导师),他和我爸爸一起筹钱让我做生意。中餐馆成本比较低,开一家店不需要特别多的投资。那时我完全没有任何经营餐馆的经验,我也不知道需要做什么。我的父母已经工作了四十年,都快要退休了,他们还愿意为我的事业出钱。这次我决不能失败。

没有一技之长,大学退学,单身狗,啃老,那时候我完全没有想到可以成为一个特别的人。我并不是因为大家对我失望才难过的,我也对自己很失望。我就想工作,想闯出一片天来。我并不想挣钱,但是想让我妈为我骄傲。可以说,这家餐馆是我孤注一掷的事情了。

▲ 汉唐御厨老板江明翰。来源:Philadelphia Magazine

开一间什么餐厅呢?首先,肯定要是真正的中餐。我的爸爸小时候在四川长大,我妈妈在嫁给爸爸之后才开始吃川菜,所以我小时候也跟着吃川菜。可以说,我从小就对川菜有「瘾」。开一家川菜馆,也是我的心头所好。

美国的中餐行业简直让我难堪。早年间的华人进入美国,把中餐带进来的时候,根本没有太多的技术含量,大多数只是为了赚美国人钱而已。

那时中餐馆数量不多,质量也比较差。在糟糕的中餐馆里,服务员的服务质量也十分糟糕。服务员们自己也非常悲惨,要在很多桌之间来回转,直到累死为止。我则想出了一套自己的工作体系:以顾客的体验为主。这也是做生意中最重要的一点:不仅仅需要好吃的菜肴,服务也需要足够好。

就这样,第一家汉唐御厨(Han Dynasty)开张了。

一开始,我的厨师很糟糕,总想把我的事情搞砸。于是,我干脆自己努力学做菜,打磨一下厨艺,这样就可以有足够理由开除他了。于是,我去了成都的厨师学校拜师学艺,那里的老师告诉我川菜太辣,味道太重,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的。

这话后来也在美国被印证了。每个人对辣的接受程度都不同。曾经有个上了年纪的美国老太,吃了我们的菜之后,威胁我们说想报警。因为菜太辣,她觉得我在故意捉弄她。

于是我开始思考,如何才能解决这个问题呢?在美国的中餐馆里经常把菜退回厨房,这是美国的文化习惯,也是对我们的挑战。在中国,我们都没有退菜的说法。如果你不喜欢某样菜,你可以不吃,可以不再去这家餐馆。在中国把菜退回厨房,你可能会被餐馆的伙计们反揍一顿。

我想防止大家退菜,于是自创了辣度表,用数字 1-10 表示辣度。我们通常建议顾客从最不辣的菜开始尝试,这样我们就能防止退菜了。之前报警的老太太,点了一份辣度在 5 的菜,就已经让她不行了。当时她说着「对啊,我喜欢辣的」,但是中国人和美国人对辣的理解可能不太一样,她可能喜欢的是土豆泥上的黑椒那样的「辣」。辣度在 10 的,是我们最辣的菜,这道菜里有三种不同的辣椒和两种不同的辣酱。

还有就是吃辣的习惯——美国人会把盘子里所有东西都认为是可以吃的。我看到有人吃辣椒的时候,就在想「这不过是辣椒啊,朋友!你不用吃掉盘子里所有东西的!」我们在比较辣的菜里面,用了一些泰国干辣椒,你也不需要把辣椒都吃下去,辣椒在这些菜里只起到加重口味的作用。有许多人会吃掉辣椒,才会抱怨菜太辣。你要怎么去把混合起来的辣椒分开来呢?当然只需要用筷子把你想吃的东西挑出来吃掉就好,至于辣椒就可以留在盘子里,不用挑出来了。

除了泰国辣椒,我们也在菜里加了四川的花椒和八角,这样味道就有许多个层次。我们做辣椒油的时候,我们也要先烤一烤辣椒,这样才能获得更丰满的口味。然后我们把辣椒磨成粉,把所有东西放到一口锅里,加入采油大火煮。达到 375-400 华氏度后,我们要把热油和烤过的辣椒放进桶里,静置降温,有些时候还可能放点香葱来提味。

我们的担担面是销量最好的几道菜之一,这比正宗的担担面要甜一些,我们的顾客喜欢偏甜的口味。如果我自己在家做担担面,就会加重麻辣的味道。

「担担」是指用扁担挑起重物的时候,需要用肩膀平衡一下的动作。在中国有许多卖担担面的人,他们随身带着两个桶,一桶放水,另一桶放面条和调料,他们在街头四处游荡还吆喝着:「担担面 ~」于是你可以在街边买一碗面吃。吃完以后把碗还给他们,他们就会继续到下一个地方吆喝。他们负责洗碗,走动,给路人做面条。或者他们就在闹市挑一个角落,停留在那里,像个露天工厂一样,给忙碌的人们送上一碗面。这些移动的面馆,没有固定的口味,做出来的面有多种搭配。比如,有些人喜欢加醋,但是我不喜欢。但是最重要的,是碗里的猪肉末,芝麻酱和酱油。

另一道经典的中餐是麻婆豆腐。「麻婆」其实是发明这道菜人的外号,她在 1930 年的成都做出了第一盘麻婆豆腐。麻婆开了一家豆腐店,每天制作新鲜豆腐,有时候她也会下厨做几道菜给客人吃。麻婆脸上有一些天花的疤痕。「麻婆」这个名字就是指脸上有麻点的老婆婆。

我乐意跟人讲这个有趣的故事,对于我来说,麻婆是我心中最伟大的厨师,不管她是不是年老,不管她是否长相有缺陷,她创造了一道经典的川菜,虽然她本人早就消失在了历史中,却也在这道菜的名字里永远地活着。这是中餐里最有名的豆腐,我对麻婆只有深深的敬意。

现在我已经开了好多家分店。最开始的两家都开在费城郊区,第三家终于开在了费城市中心,还有在大学城的,后来又在新泽西、纽约有了店。

我的成功秘诀就是,做这门生意,你必须要懂得这里面的文化,懂得食物,还要懂得人。有的时候我会亲自给客人上菜,客人会觉得这是很特别的,就这样把人和人联系在一起的感觉。这是我开餐馆总结出来的最重要的经验。

我每次都跟客人说,你们点的菜做好了马上就会端上来,只有趁热吃才好吃,所以要和朋友、家人分享。最看不惯的就是四个人走进餐馆,各点各的菜——这完全没道理啊!为啥不能点四个,大家一起吃,这样每个人都可以吃到 4 种不同的菜了。

我开第一家餐馆时,我们的菜单有整整 5 页,一共 500 多道菜。我们又太多太多客人们不熟悉的东西:猪肠,猪肚,兔肉和青蛙。有一些客人看到菜单就会被恶心到,说着:「哦天!你们怎么可以吃兔兔!他们这么可爱!」或者是「啊?你们要吃肠子?」人们的偏见让我有些为难。我们吃这些恶心的东西已经有超过 5000 年的历史了,但这是因为频繁的战争和自然灾害导致食物产量太低。人们在饥饿的情况下,会吃掉任何可以吃的东西。

我希望人们不再对我们吃什么抱有偏见,我们选择吃什么东西都是有原因的。虽然时代进步了,我们仍然吃着这些令人恶心的食物,那是因为我们改良了菜品,而且这些食物也勾起了艰苦的回忆。我们珍惜着食物,也想要做出美食,正是因为这些食物,中餐才有了今天(完整)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