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遗物语
中国父母觉得孩子欠他们一个感谢，但孩子觉得父母欠他们一个道歉。
壹
昨天看到一个视频，
看得我差点喷火。
深圳宝安区一对父母，
惨无人道地打骂女儿。
这个只有8岁的小女孩，
经常正在好好做作业好好吃饭，
父母莫名其妙就冲上来揍她，
用扫帚抽，用凳子砸，
拽住头发狠狠往墙上扔，
拽住头发狠狠往地上甩，
…………
看得我胆战心惊，
恨不得冲进视频给这对父母一拳。
这孩子真是太可怜了。
贰
前段时间看到一则新闻，
一对原是福建长乐的夫妻，
带着女儿到美国俄亥俄州开了一家餐馆。
这一对夫妻也是这般，
经常拿孩子当出气筒。
有一次妈妈殴打孩子头部时，
出手过重，竟把孩子给揍死了。
于是美国警察逮捕了这对夫妻。
警察问：“你为什么要这么殴打你女儿？”
母亲竟然说：“谁叫她不听话。她的命是我给的，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你管得着吗？”
这个母亲的心理在中国很普遍，
很多中国父母都觉得：
“你的生命是我给的，所以你一辈子都欠我。”
“我可以给你生命，也可以要了你的生命。”
“我十月怀胎生了你，含辛茹苦抚养你，所以你什么都应该听我的。”
所以，很多父母喜欢说两句话：
“我是你爸。”
“我是你妈。”
这两句话隐藏的潜台词就是：
我是你的主人、你的饲养者，
你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听话。
叁
知乎上有一个提问：
你为什么要生孩子？
我梳理了答案，主要有以下几种：
●传宗接代，满足父母的心愿。
●养儿防老，老了身边有个照应。
●爱情的结晶，没有孩子的婚姻是不完整的。
●体验成为父母的感觉，让人生更完整。
●拓展我生命的边界。
梳理完这些答案后，
我有一种很深的感触：
我们让孩子降临于这个世界，
其实并不是孩子需要我们，
而是我们需要孩子。
我们让孩子降临于这个世界，
并不是孩子欠了我们，
而是我们欠了孩子，
我们将他们带到这个世界上时，
并没有征得他们的允许，
他们是因为我们的需要而迫降于人世的。
所以，姚晨有句话说得特别好：
“生孩子是天底下最自私的事情。”
肆
学者刘瑜《愿你慢慢长大》里，
有这样一段话：
母亲节那天，
看到铺天盖地“感谢母亲”“伟大的母爱”之类的口号时，
我只觉得不安甚至难堪。
我一直有个不太正确的看法：
生孩子是天底下最自私的事情，
用别人的生命来完整自己，
母亲对孩子的爱，
不过是她为生孩子这个选择承担后果而已，
谈不上什么伟大。
以前我不是母亲的时候不敢说这话，
现在终于可以坦然说出来了。
甚至，我想，
应该被感谢的是孩子，
是他们让父母的生命更完整，
让他们的虚空有所寄托，
让他们体验到生命层层开放的神秘与欣喜，
最重要的是，
让他们体验到尽情地爱——那是一种自由，不是吗？
能够放下所有戒备去信马由缰地爱，
那简直是最大的自由。
作为母亲，我感谢你给我这种自由。
我很赞同刘瑜的观点：
不是孩子应该感谢我们，
而是我们应该感谢孩子。
我们对孩子的爱对孩子的好，
不过是在为“自私的行为”承担后果而已。
伍
大学问家胡适说得更好：
直到今年我自己生了一个儿子，
我才想到这个问题上去。
我想这个孩子自己并不曾自由主张要生在我家，
我们做父母的不征得他的同意，
就糊里糊涂地给了他一条生命。
…………
我们对他只有抱歉，
更不能“市恩”了。
我们糊里糊涂地替社会上添了一个人，
这个人将来一生的苦乐祸，
这个人将来在社会上的功罪，
我们应该负一部分的责任。
说得偏激一点，我们生一个儿子，
就好比替他种下了祸根，
又替社会种下了祸根。
他也许养成坏习惯，做一个短命浪子；
他也许更堕落下去，做一个军阀派的走狗。
所以我们“教他养他”，
只是我们自己减轻罪过的法子，
只是我们种下祸根之后自己补过弥缝的法子。
这可以说是恩典吗？
正是认识到这一点，胡适才觉得：
十月怀胎产子根本不算什么恩情，
含辛茹苦抚养也根本不算什么功劳，
那不过父母理所应当该尽的责任而已。
所以胡适说：
“我对他只有抱歉，
决不居功，决不市恩。
至于我的儿子将来怎样待我，
那是他自己的事。
我决不期望他报答我的恩，
因为我已宣言无恩于他。”
这就是我想说的第一点：
既然生下了孩子，
那我们就应该给孩子最好的爱，
不要以为爱孩子养孩子是在施恩，
恰恰相反，这不过是我们在为自己“自私的行为”承担后果而已。
陆
郭家的四小姐郭婉莹，
年轻时是那样的矜持和高贵，
被誉为“上海的金枝玉叶”。
但她中年时连遭厄运，
父亲破产，丈夫死于狱中，
她被赶出大院，去刷厕所。
但为了陪伴独自在家的幼子，
她不像别人那样住在农场，
而是每天深夜都赶回家陪孩子，
然后清晨四五点钟又赶回农场。
后来了90岁了，孩子们都不在身边，
她一个人住在上海的老房子里。
作家陈丹燕采访她时，问：
“你要不要孩子们给钱啊？”
郭婉莹这样回答：
“我不要他们的钱。
他们给我钱，或者回来看我，
都是情份，不是他们理所当然应该这样做的。”
但中国很多父母和郭婉莹不同，
他们特别喜欢把自己弄得惨兮兮的，
然后会对孩子说：“为了你，我舍不得吃、舍不得穿、拼命地工作……”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说呢？
心理学家曾奇峰说得一针见血：
“实际上就是想操控孩子，
使孩子丧失维护自己权利的伦理立场和道德勇气，
对父母哪怕是无理的要求，
都无条件地服从。”
这是中国父母最擅长的道德绑架。
我特别喜欢曾奇峰的教育方式，
他给孩子写了一份信：
“我永远都不会跟你谈孝顺爸爸妈妈的事。
因为我觉得，
如果在你小时候我们对你很好的话，
我们老了你自然会对我们好的；
我不想把这样自然而然的事情，
当成伦理道德的压力施加给你。
就像我会自然而然享受美食，
而不必总是给自己强调，
不吃饭就会死去一样。
把孩子对父母的自然的爱，
硬性规定成一个道德准则，
是大家犯的一个最为愚蠢的错误。”
这也是我想说的第二点：
千万不要用爱去绑架孩子，
非得让孩子按照我们的逻辑来运转。
他们应该爱我们，
但永远可以对我们说“不”。
柒
意识到生孩子是最自私的事情后，
刘瑜也给女儿布谷写了一封信：
因为生孩子是件自私的事情，
我不敢对你的未来有什么寄望。
没有几个汉语词汇比“望子成龙”更令我不安，
事实上这四个字简直令我感到愤怒：
有本事你自己“成龙”好了，为什么要望子成龙？
如果汉语里有个成语叫“望爸成龙”或者“望妈成龙”，
当父母的会不会觉得很无礼？
所以，小布谷，等你长大，
如果你想当一个华尔街的银行家，那就去努力吧。
但如果你仅仅想当一个面包师，那也不错。
如果你想从政，只要出于恰当的理由，妈妈一定支持。
但如果你只想做个动物园饲养员，那也挺好。
我祈祷你能成功，
但我所理解的成功，
是一个人对自己所做的事情有敬畏与热情。
在妈妈看来，
一个每天早上起床都觉得上班是个负担的律师，
并不比一个骄傲地对顾客说“看，这个发型剪得漂亮吧”的理发师更加成功。
妈妈希望你来到这个世界不是白来一趟，
能有愿望和能力领略它波光潋滟的好，
并以自己的好来成全它的更好。
特别喜欢刘瑜这段话，
这也是我想说的第三点：
我们应该让孩子去追寻他们想要的快乐和成功，
而不是强制他们去追求我们想要的快乐和成功。
捌
豆瓣有个著名小组，
叫“父母皆祸害”。
好奇的朋友不必搜了，
搜不到了，已经变成了私密组。
加入这个小组的成员，
都是那些被父母深深伤害过的孩子，
所以他们聚集在这里，发泄对父母们的不满——父母皆祸害。
这样一个小组为什么会存在，
我们这些做父母的，
真应该好好的深思和反思一下。
一直以来，我们都觉得：孩子欠我们一个感谢，
但孩子们却觉得，是我们欠他们一个道歉。
日本作家伊坂幸太郎有句话说得好：
“这个世界最悲哀的事情，是当父母不需要考试。”
我们做父母的都应该明白一点：
孩子不能决定自己出生在什么家庭，
但是父母可以选择成为最好的老师。
我们没有经过孩子的允许，
就把他们带到了这个世界。
所以我们应该竭尽全力，
让他们不后悔来到这个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