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位前置胎盘患者在手术室接受手术的动图。她的生育过程险象环生。
手术被记录在剧集记录片《生门》中。
这部片子在豆瓣上评分高达9.4,网络播放量超过5000万,记录了武汉某医院妇产科挽救生命的人间故事。
生命诞生的悲喜交加、一家人的患难与共、竭尽全力的医者……透过冰冷的镜头传达出温度。
孩子的生日是母亲的受难日。导演陈为军也讲:“都说生育是两个人的事,是老公、老婆的事情,其实不是。真正面对一切的,是女人。”
妇产科是一个窗口,透过它,人们得以看到每一个母亲跨越生死的过程。
最苦是被迫放弃
怀孕27周的方萌,面临妊娠高血压、血小板少、凝血功能异常等问题。
医生告诉家属,孩子的存活率可能不到三分之一。如果选择保胎,大人也可能有生命危险。
方萌听到这个消息后面无表情,心里却早已翻起波澜。
她的情况越来越危险,身体严重浮肿。在家人的劝说下,方萌选择了吃药引产。
拿着打胎药吞下去的那一刻,她眼泪止不住地流。
然而命运的戏弄没有结束,药物没能让她顺利流产。
她的腹水越来越多,情况危险,已满28周的胎儿只能通过剖腹产取出。
剖腹产的手术台上,方萌排出了超过两千毫升腹水,血红色的液体在橡皮管子里哗哗地流。
孩子拿出来不到650克,比B超显示要小得多。
生下来十分钟不到,宝宝呼吸不畅,开始呻吟。
听着宝宝的哭声逐渐减弱,有护士想给宝宝拍照,好拿给方萌看。
医生却说,不要给她看,她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个场面。
最终,她的丈夫流着眼泪签下了放弃抢救孩子的同意书。
生门亦是死门
你鬼门关上走,我来到人间。
生育也许是幸福的,一个孩子的诞生可以给全家带来喜悦。
只是“生门”,一边是生,一边是死。
33岁夏锦菊这一次怀孕,已经让她在床上煎熬了几个月。
她的胎盘不仅与上次剖腹产手术切口重合,还穿过子宫基层进入膀胱。镜头下,夏锦菊挺起的肚子显得伤痕累累。
医生说,她这个病叫“凶险性前置胎盘”,经常出血,随时都可能要手术。
生性乐观的夏锦菊却笑着说,生孩子有什么好紧张的,又不是第一胎了。
这是她第三次剖腹产。
担架把她推进手术室,婴儿一会儿就分娩了出来。夏锦菊也一直和医生聊着天,一派和谐。
但噩运总在最关键的时刻到来,在宝宝出生瞬间,夏锦菊严重出血。血很快就顺着手术台流到地上,一片殷红。
得知只有切除子宫才能保命,她开始默默地哭。
不知是对自己正走向死亡的处境不够清楚,还是对生育的执念,她沉默良久后,央求医生:
能不能不切啊,我才三十三岁呀。
然而保留子宫的尝试,几乎意料之中地失败了。面临大出血的夏锦菊陷入昏迷。
手术进行37分钟,夏锦菊心脏停止跳动,停跳时间接近五分钟。
手术进行1小时17分,夏锦菊心脏第二次停止跳动,停跳时间接近十二分钟。
她的父亲在走廊里踱来踱去,压抑着心底的恐惧和崩溃,只是说,她平安就好了。
如果心跳再停一次,夏锦菊的命就没了。
幸运的是,出血最后得到了控制,夏锦菊在鬼门关前转了身。
整个手术期间,夏锦菊共失血1万3千毫升,相当于全身血液换了四次。
她几乎是用生命,换来另一条生命,就像医生说的:弄得伤痕累累,都是为了这个小家伙。
手术后第五天,这个坚强的妈妈终于醒了过来,明明十分痛苦,意识模糊中还是对医生报以微笑。
女本柔弱,为母则刚。
她抹着额头上的汗说,都过去了就好了。
生育裹挟性别偏见
和夏锦菊一样因凶险性前置胎盘住进医院的曾宪春,已是第五次怀孕。
丈夫说,第一个孩子是个闺女,按农村习俗,必须要个男孩。但第二个孩子还是闺女。
“要是知道我媳妇第三胎这么辛苦的话,当初不应该要。”
在此之前,曾宪春还有两次因干农活流产。
“没有男孩”,让她不得不冒着危险再次怀孕。
夫妇俩为了这个孩子,辗转了许多医院,最终剖腹取出了七个月大的孩子,母子双双送入ICU抢救。
术后病房护士问起曾宪春,为什么要冒着巨大风险再生时,曾宪春有点委屈:
因为我们是农村的,头两个是女儿,公公婆婆想要孙子。
你没有儿子,别人就笑话你。
好多事情上面,你就是弱势,别人都欺负你。
诞生夹杂奇葩习俗
怀了双胞胎的吴爱梅一家,对孩子出生有许多讲究。
医生把她的手术安排在了早上第一台,八点准时进手术室。
7点半护士来做术前准备工作时,却遭到了婆婆的强烈反对。
“我们家看的日子是小孩九点钟出来才好,能不能时间从八点钟往下推一点。”
婆婆反复找医生护士沟通,媳妇也找各种理由往后拖时间。
术后婆婆见到孩子,问的第一个问题,就是孩子什么时间出生。
听到在九点之后,才笑了出来。
出院前,一家人准备了一口袋的硬币。
婆婆说:我们小孩回家,路上丢钱,过桥的时候丢钱,买路走。
回家路上,婆婆向窗外丢出了硬币,说着“过河过桥,平安无事”,一家人喜笑颜开。
贫穷限制了太多
钱是无数家庭在医疗中难以跨越的一道坎。
农村孕妇陈小凤送到医院时,已处于危险中,怀孕31周、双胎、糖尿病,还患有凶险性前置胎盘。
医生说,你就像一个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大出血。
当医生告诉她的丈夫郑清明,最少要筹到五万块钱时,手里只有五千块的他无力地靠在墙角喃喃,那怎么办呢。
这样的焦灼,让这个大男人流下了眼泪。
郑清明打来一盆水,为妻子擦拭着身体,两人相对无言,心里都知道接下来的路有多难。
郑清明的哥哥四处奔波筹钱。贷款、抵押房产都走不通,他又挨家挨户几百几千地借。郑清明甚至想到卖肾换钱。
钱还没有筹够,陈小凤突然大出血。
因为没有钱,夫妻二人不得不考虑救大人为主还是救小孩为主。
只有80多斤,骨瘦如柴的陈小凤,最终平安地生下一对金花。
但两个早产儿仍面临着没钱就可能活不下去的危险,在ICU里呆的每一天,花费的钱对他们来说都是天价。
家徒四壁的一家人,只得联系人领养孩子,以求对方负责孩子的医药费。可却没有联系到愿意领养的人。
医院里并不缺温暖,所有人都在帮夫妇想筹钱的办法,隔壁床的病人临走时,也拿出一笔钱来资助两人。
只是对这个艰难求生的家庭来说,这些都是杯水车薪。
几天之后,陈小凤和双胞胎女儿陆续出院。
在迎接双胞胎女儿回家的那一天,郑清明第一次面对镜头笑的那么开心。
病房考验人性
《生门》中尹娟一家,聚齐了所有不幸。
进入医院时,16周未产检的尹娟各项身体指标全部出现异常,连续十天不停呕吐,什么也吃不下。
进入抢救室的她很快诞下一个六斤重的女婴,但因产后大出血,她徘徊在死亡边缘。
为保住性命,她被转入ICU进一步治疗。
尹娟和丈夫都曾有吸毒史,如今丈夫正在服刑,本就多灾的家庭根本无法承受突如其来的打击。
尹娟满头白发的公公和父亲,不停奔走,一点一点地凑钱,希望能挽救尹娟的生命。
“卖房!”
儿媳病重,公公决心卖掉自己唯一一套房子。
“谁都可以甩手不管,我也可以,我只是想让他们好好过日子。”
为儿媳筹钱奔走,公公的鞋子开了胶。他自己拿胶带一圈圈的粘上,说,有什么关系呢,没有关系。
背负巨额债务的老人们,不愿把绝望带给孩子。
面对病床上虚弱的尹娟,他们只是说:放松、开朗一点,你在这里几天只需要想怎么让身体恢复,别的都不考虑了!
生活的重压,由他们衰老羸弱的身体来扛。
虽是不幸,却也足见温情。
但病房中的取舍,有时候真的不容易做到。
怀孕34周的孕妇李双双患有妊娠高血压和重度子痫,当地医院认为孩子可能患有先天疾病,建议引产。辗转来到这所城里医院的夫妻俩,已经决定要放弃这个孩子。
但产检提示,胎儿没有明显的先天性缺陷。
从人道主义出发,医生们不忍心结束这条好不容易要来到世上的生命。
“你要给我们机会,给你的孩子机会啊。他毕竟是个人!”
新生命诞生时,儿科医生苦苦相求,给孩子一个生的机会。
对于这个被认为可能有隐患的孩子,李双双丈夫最终拒绝了医生们提出的方案。
他说,我怕人财两空,按常规性抢救吧,就看他自己的命了。
他们的孩子,最终未能抢救成功。
病房检验爱情
产科医生王亚丹的丈夫,是医生们口中们的模范丈夫。
在王亚丹怀孕期间,做饭、给孕妈和宝宝读散文、在日记上记录妻子怀孕后的点点滴滴,丈夫能做的他一点没漏下。
日历上,详细记录着妻子和他们宝宝的各种大事小事:
妻子的体重变化、第一次感觉到有胎动、宝宝第一个“儿童节”、出现宫缩时自己很担心的心情;
第一次做三维B超、第一次拍照片、检查发现血糖高、吃羊肉泡馍导致的血糖超标、怀孕脚疼......
谈起妻子,丈夫总是笑得很温柔。
一生一世一双人,半醉半醒半浮生。
医者有仁心
“人家吐血丝,我吐了一口血来。”
怀孕38周还活跃在手术台前的医生毛艳红,一天参与完成了四台手术,最终累倒在手术台前。
胃贲门撕裂、睡前吐血,扛不住的毛艳红和丈夫半夜赶回医院。
第二天,她对闻讯赶来的同事笑着说:“我现在终于倒下了。”
高强度的手术是产房中的常态。“冬天下半夜人的反应要慢,穿衣服又多,医生们经常裹着衣服在沙发上面睡,一有事情一个鲤鱼打滚就翻过来了。”
纪录片拍摄时,医院有一位普外科的研究生被情绪失控的家属打进了ICU病房。
每个病人都抱着理想主义,只能接受好的结果,不能接受坏的结果。
作为一名老医生,李家福也看惯了各种医患纠纷 ,他曾无奈地说,一个医生的精力,百分之四十用在了处理医患关系上。
采访中,他提起美国医生爱德华·特鲁多的墓志铭:有时是治愈,常常是帮助,总是去安慰。
《纪实72小时》中,一产科医生彻夜工作,接着又开始上白班。她说现在报妇产科的人越来越少了。
“那为什么你又觉得在妇产科工作很开心呢?”
“应该还是因为,只有我们才可以对患者说‘恭喜你’吧。”
医生不是神,不能拯救一切,但又竭尽所能。
产房里的故事,有残酷有温情。生命跨越生死的诞生过程,凝聚的力量,远超影视剧和文字勾勒的虚幻世界。
负责《生门》剪辑的萧汝冠说:这是一部“有功德”的纪录片。
因为它不仅呈现现象,更在试图用实践改造现实缺陷。
“早产儿救助计划”随着片子的拍摄和播出,一直在继续。越多的关注,生命就有越多的可能。
努力的每一个人,都是天使在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