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读点故事APP签约作者:辰璐
1
赵秀娟长得艳,刚嫁到镇子上来的时候,家家户户的老爷们都瞪直了眼睛,有事没事的都愿意跑到她们门口晃悠,都说这老张祖上冒了青烟,娶了这么漂亮的媳妇儿,而镇里的姑娘们却都红了眼,酸到了心坎里,说她长得骚气,老张家那小子要是不看紧点,一准被人带绿帽,当了活王八。
时间一长,秀娟倒是不觉得什么,闲言碎语任由人说去,可她的婆婆却是当了真,没少给她儿子说风凉话,三人成虎,甚至一次酒后,她的丈夫还真打了她。
镇上的人见着秀娟被打了,不觉得同情,反而更加笃定的说:“肯定是偷汉子被发现了,不然那张家老实本分的,打人家干啥,你看我就说吧,她就是个狐狸精。”
再后来,秀娟怀孕了,他的丈夫也就不打她了,镇子里也消停了不少,可是好景不长,也不知道谁家嘴贱,非说秀娟肚子里的孩子是个野种,正巧秀娟怀孕的时候,张家小子没事就去县里干活,这事就怕琢磨,假的也能琢磨成了真的,于是秀娟就硬生生的被打成了早产,万幸母女平安,只是婆婆不乐了意,毕竟生了个姑娘。
从那以后,秀娟的日子就越发难过,婆婆的刁难的次数也越来越多,就连她坐月子的时候,婆婆都会让她干活,只要看她一皱眉,不论缘由,便会破口大骂,说她懒,就只会给张家丢人,自己那时候,生完孩子就下地插秧了,也没见那么多的事啊。
孩子一岁那年,张家小子在工地上出了事,施工的时候,从楼顶上掉了下来。
婆婆听说了这件事,当时就给了秀娟一嘴巴,说她克夫,然后自己没几个月也因为伤心过度,心梗去世了。
瞬间,整个张家就只剩下秀娟和孩子两个人。
这一回儿,镇子里倒是消停了不少,只是苦了秀娟,少了营生,日子变得越发难过,不过熬了半年,秀娟把自己丈夫的赔付款拿了出来在镇子上开了一个食杂店,店面虽小,可日子倒也是过得下去,没多长时间,竟然也变得红火了起来。
这一下,镇里的七姑八婶都不乐意了,又开始传了闲话,就连小孩也听得有的没的,编起了打油诗,说她是:“镇里张小子,娶媳人倒死。活着带绿帽,死了当王八。”
每次门口传来这种动静,秀娟都会拿手把自家孩子的耳朵捂上,然后嘴里“去,去”的哄走他们,随后在孩子哄笑的声音当中,一个人接着开起着营生。
渐渐地,没有人再记得她叫什么,只管她叫——“张寡妇”,而她也总是存在于人们的口中,男人们喝点小酒了,一说起她,眼睛里都开始冒起了邪光,嘴里把不住门的唠几句荤话。而女人们则一把瓜子坐门头,一脸的不屑,说着也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闲话,但总会聊到秀娟那里。
镇子里不比城市,闲得慌,碎语多倒也是正常,谁家东一句西一句的编排编排,竟也成了乐趣,当然也有人觉得这很无聊,甚至低俗,就比如镇里的王木匠。
一有人在他面前,说起秀娟的坏话,他就总会从兜里掏出一根旱烟卷,也不点,就用嘴叼着,然后斜楞了看了那人一眼,不耐烦的挥着手,说上了两嘴:
“滚蛋,都是那可怜人,说了那么多闲话,也不怕死了以后,下地狱被那小鬼拔了舌头。”
2
王木匠到现在都记得,秀娟刚嫁到镇子里的时候,那是多么爱笑的一个姑娘,每次见到她,大老远的就能看见她冲着自己摆手,走得近了,就能听见秀娟甜甜的一声:“木匠哥。”那时候秀娟的动静,就王木匠他小时候听到银铃铛的动静一样,清脆的很。
有时候逢年过节了,秀娟还总张罗着帮着人家忙前忙后,即使她听到背后有人风言风语,也总是笑笑,晃着她那两根大麻花辫子,说着:“不打紧,嘴长在人身上,随人家说去呗。”这类话,那时候的秀娟在王木匠的心里就像一缕光,把所有人都照得阴暗,唯独她,散着芬芳,温暖而又明亮。
即使秀娟被家暴的那段时间,秀娟见到人依旧还会客气的打着招呼,张罗着人没事去她家店里坐坐,买买东西,她永远都是那副快乐的模样,快乐直叫人心疼。
直到张家彻底出了事,王木匠才觉得,秀娟变了,她变得冷了,她变得不怎么爱笑了,有时候,王木匠路过她家的店里,会故意的买上一包烟,秀娟依旧还会对他喊出那声:“木匠哥。”可是,再也没有当初的味道。
“我说,王哥,你不会看上张寡妇了吧?”
“啥寡妇,寡妇的,人有名字,叫秀娟。”
王木匠站在秀娟店门口立了好久,直到有人跟他打招呼,他才缓过神来,对方的话让他感觉一阵的不舒服,他斜楞了那人一眼,随后把兜里的烟塞进了那人手里,然后凑到跟前,半笑半严肃的跟人说道:“人家娘家怪可怜的,以后少在人背后嚼舌根子,听见没?”
那人笑着“哎”了一声,随后拿着烟放在阳光底下仔细瞅着,而王木匠则一脸心事的站在那里,随后从兜里拿出了一根旱烟,默默的点上。
他从来都不抽买的烟,因为他觉得劲小,那根本算不得烟,从抽烟那天起,他就只抽自己卷的旱烟,一如既往,一直都是。
其实,王木匠本名不叫王木匠,只是因为他的木匠手艺做得好,远近闻名,大家时间长了,叫习惯了,他便叫了“王木匠”这个名。
王木匠小时候很苦,从小就没了爹,是他娘一手把他拉扯大了,后来木匠初中毕业了,也没再念,而是跟着镇里的师傅学手艺,后来听说又去省城闯了两年,直到他娘去世了,他也就回来了,而这一回来,他就再也没有出去过。
也或许是因为这个,王木匠对秀娟这娘俩,心里总有一份不一样的感情,说不上是同情,但也多多少少有那么一丝的怜悯。
所以,每次秀娟店里有点什么事情了,他都会去,而每次秀娟都会执意的要给他钱,只要他不要,秀娟就威胁他,说这次要不收,以后就再也不找他了,木匠没办法就收下了。于是,他就总是会找机会,没事就想着法子把钱给塞回去,每次都去买几包烟,多买几包泡面,实在不行了,就偷偷摸摸的给她们娘两把水电费给缴了,木匠还担心她们察觉,于是就一点一点的缴。
可是,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秀娟终究还是察觉了,可是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在那次调出电费凭据后,怕打扰到孩子睡觉,自己一个人偷偷的红了眼。
3
秀娟知道木匠对自己的好,她也知道镇子里平日里对自己说得一些什么闲话,所以她总是刻意疏远着木匠,木匠已经三十多了,还没有找媳妇,她生怕自己真的会给木匠带来晦气。
单亲母亲的日子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好过,她不是没有想过回娘家,可是她在娘家还有一个游手好闲的哥哥,父母所有的钱包括自己的彩礼统统都给自己的哥哥,自己要是再带着一个孩子回去,那么一大家子的开销,全都落在自己的父母的身上。
秀娟心疼,她舍不得。
家里的房子被公公的妹妹给霸了,于是,她便自己应下这个店面,找木匠给自己和女儿在店里搭了一个隔间,即使再难,也要强忍着自己受着镇上人的白眼,只想着要把孩子拉扯长大,希望她能有出息,能真正的嫁到一个好人家里。
而不像她,因为她的名声,每次去上货的时候都会被人借机揩油,而自己却一声也不敢吭,因为她知道,如果她反抗了,那么下一次,她就再也拿不到这么好的进货价了。
每天四点就要醒了,晚上十点多哄完孩子,收拾完卫生才能睡,就这样周而复始,有时候,秀娟都觉得自己累了,累的想要睡上一觉,再也醒不过来的一觉。
那一年,镇子里下来义诊队,有人让秀娟去,秀娟笑了笑,摇了摇头,她不敢去,因为她害怕知道自己有任何的疾病,也害怕镇子上有人会拿她的报告单再说些难听的话。
可是,还是还是有人说了,说她是得了见不得人的病,所以不敢检查,别人说这一句话,她不怕,可是这一句话是从她四岁女儿嘴里说出来的,她听哭了。
也是在那一刻,她多么希望自己丈夫没有死,哪怕继续打她,她也希望能够有人抱着自己,让自己好好的哭一下,因为她早就已经学会不再奢望会有人替她遮风挡雨。
可是,木匠会。
秀娟记得,有一天,她带着孩子买衣服,回来的路上,听见有人说闲话,本想着快步带着孩子离开,不想让孩子听见那些污言秽语,可是路过的木匠不乐意了,他狠狠的骂了那些人,什么难听的话都说了,秀娟一边走,一边听着身后越来越远木匠的训骂声,她的心里格外不是滋味。
可是,当木匠好心走到她的店里,秀娟看得出他想要安慰自己的时候,她却狠着心,故意说了许多伤人话,木匠走了,很伤心的走了。
可是木匠不知道,秀娟的心里更伤,她不想让木匠跟自己再扯上关系,也不希望这个好人因为自己而和镇上的人发生不愉快。
第二天,木匠没有来。
第三天,木匠还是没有来。
第四天,就在秀娟以为自己真的已经伤了木匠的心,在满怀欣慰和愧疚不安中,木匠还是来了,而且他还带来了许多的玩具。
“县里有个活喊我去,正巧路过玩具店,寻思咱娃没啥像样的,就给娃买了些。”
秀娟想要给木匠钱,可是这一回木匠死活都不肯收:
“你瞅你,这才几个钱,给娃花的,又不是给你,我要收了你的钱,你这不等于骂人了嘛?”
秀娟呆呆的看着木匠,木匠则咧着嘴笑了,他笑得是那么的高兴,说完,他就低下头捏着自己女儿的脸,伸着舌头做鬼脸,逗着她乐,临走前了,他还使劲摸了摸她的头发。
秀娟站在门口立了很久,她一直看着木匠远去的背影,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里突然很痛,她真的很想骂自己一通。
木匠的笑明明那么灿烂,可却像一把把的钢刀,插得秀娟心里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