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医院的“非典型”顺产经历
转眼抹茶已经满四个月了，鬼心眼儿越来越多，小脾气渐长，一减少陪伴她的时间，她就耍脾气。一次是全天在外拍婚纱照、一次是出门谈事晚于五点回家，她都绝食抗议（不接受亲喂）。虽然可爱，但毕竟很耽误事儿啊。这少很多自由、多很多快乐的motherhood，心情复杂，其实很值得记录。今天就写写我在美国医院的顺产经历，再不写怕忘了（女人产后会分泌“松弛激素”，这种神奇的激素会导致女性忘记生产时、坐月子时所遭受的痛苦，也是身体一种自我恢复的本能吧。）
我虽是顺产，却是“非典型”顺产，因为我的顺产带有剖腹产的“安排”性质。时间回到11月份，因为预产期是11.29，所以心很大，忙着探索洛杉矶周边的风光、在家写写字什么的。从十月开始的几次产检，李医生都说孩子大脑发育正常，就是身上瘦小，每次都嘱咐我一定要多摄入蛋白质，但我就是那种吃再多也不吸收的体质，就没怎么放在心上。结果11月14日，李医生给我做完B超之后，不再像往常一样笑嘻嘻了，说”给你两个月时间你也没补上来啊“，下了“assymetrical growth"的诊断，还给我详细解释了这个词，就是胎儿大脑跟身体发育不成比例、身体跟不上大脑的状况，医生严肃地说现在看来就是胎盘工作效率不高，没法把你摄入的营养传递给胎儿。再在母体待下去只能越发不成比例。然后写了个inducing labor（引产）的诊断证明交给我，建议我尽早生产。
当时听了有点蒙，本来每次做产检都没啥问题，怎么就不能等自然发动了？孩子长得瘦为什么就得早接生出来？最主要的是，我跟zz本来很期待有个感恩节宝宝，看来也无法实现啦？回家之后立刻谷歌assymetrical growth的学术文献，虽然很信任我的医生，但事关重大我觉得还是做做research比较好。确实，大部分学术文献都支持这种情况引产。何况引产也没什么风险，于是就按照医生的建议，11月19日去医院。
美国医院在妇产方面是按住院天数收费的，但不同医院对新一天的起止时间算法不同。我所在的比弗利医院就是按照0点作为新一天开始的。所以假设我是19号生，即便19号的23：59进了医院，也是要交19号这一天的钱的。之前看过不少美国朋友的产经，很多人本来是下午/晚上发动，为了少交当天的钱特意挺过了24点才去医院，好惨……而我由于“被安排”引产，就没有这方面的担忧了，18号晚上一过24点，我和zz还有我妈就去了比弗利医院的Hensel Maternity Center。Maternity Center是单独一栋楼。值班护士恰巧是个中国移民，帮我做了登记就安排我进病房了。
病房是带有可淋浴卫生间的单人间，还有储物室，里头有各种一次性卫生用品。可允许两名陪伴的家人进入产房，提供一个折叠简易床和宽敞的茶几沙发，但生产时只允许一人在场。舒适干净超出我的预想。中国护士检查了我的开指状况，依然是一指（37周时就一指了，没想到到了39周居然一点进展都没有），就问我要不要灌肠。灌肠听起来就好不舒服但那天我没上厕所，真的害怕生产时用力过度出现尴尬，还是同意了。我灌肠后的反应还算快，马上废物就排出体外。护士立马打上催产素和营养液（因为她说打完催产素就不能吃东西了），全身插上了各种管子，感觉好吓人。
天真的我还想在等待的过程中到处走走加速开指，结果护士说打完催产素就不能乱动。我觉得她在吓唬我，可能怕我一走动就得喊她帮我拿输液瓶吧，不是很喜欢她那种中国护士的不耐烦做派。被禁锢在那个极不符合人体力学的床上实在太难受，腰都僵了，身体难受，只小睡了两觉。本来想追个剧，那位护士建议我保存体力，也吓得没敢看（现在想想真是太谨小慎微）。打完催产素没多久羊水就破了，简直就像无法自主排尿一样汩汩涌了出来。赶紧让家人帮我挪着输液瓶去厕所，看了看是肉粉色液体。换了张干净的产褥垫，没多久温热的液体第二次流出，想到了那些大小便不能自理的病人。有种没尊严的羞耻感。
羊水彻底排完后就只剩下无聊的等待。倒是一点也不紧张，开指也没有疼痛感。终于到了早晨6点，李医生来帮我检查了开指情况，说已经开三指了，确定地说“你下午5点之前没问题”，就去做另一个产妇的剖腹产手术。真的佩服李医生的体力与医德，他已经七十多岁了，多的时候一天能接生三个，整个人也是精神矍铄。文末会专门写一写他。
李医生走了以后夜班与白班换班时间也到了，那位会讲中文的护士大概觉得夜班最后几个钟头太无聊，就进来跟我们聊天，聊天中知道她居然是当年沈阳医大二院的主任，当时与中国另14人来美国交流，那时移民还很宽松，结果14人都留在美国了。尽管曾经是主任的她在这里只能当夜班护士，但看起来她也不后悔这样的选择。临走时她用一惯的“中国式吓唬”说，你这是头胎，肯定会比较久的，沉住气吧。顿时我有点泄气（后来证明头胎跟生产快慢与否没关系！）
早晨zz把我妈送回家给我做产后第一顿月子餐，然后自己出去买了点吃的。zz回来后，就开始有阵痛了，这个时候大概是早晨8、9点。但痛感很轻微，也不规则，是刚可被感受到的程度。护士也换成了一名越南裔女人，检查一下欢天喜地说我开四指了。之后就是渐渐增强的阵痛，10点多的时候，护士倒班又换了一名墨西哥裔护士（为什么我的待遇都这么国际化？），她有点不苟言笑，我让她再次检查我的开指情况（有点等不及了不想躺了），她居然说三指！当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到底还要躺多久！
但我自己已经感受到宫缩渐成规律、痛感增强，zz通过旁边宫缩实时记录仪打出来的宫缩图也有此判断。我开始使用孕产课上学的呼吸法，感觉运用呼吸法还是可以handle那种痛感，不知道为什么脑海中居然把这种痛感视觉化为章鱼的爪子突然用力收缩成一团的滑稽画面……后来严肃墨西哥裔护士再来，就说我开5指了。我本来还想测试下自己对痛苦到底能忍受到几级，但一听说开5指，心想干嘛找罪受，直接打无痛得了。于是墨西哥裔护士请来了麻醉师。他讲了无痛分娩的一些side effects就帮我打了针，手法极为娴熟。打无痛分娩时亲属不能在场，我也不知道什么原因。打完无痛之后的二十来分钟，药效还没起作用，但宫缩的阵痛也是呼吸法可以压制疼痛的程度。之后下肢就渐渐没痛感了，也无法自主活动了。但还是能体会到宫缩，只不过阵痛渐渐体会不到。护士又检查开指，说现在开指加快，已经是六指了，然后问我知不知道怎么用力，我说会，护士就跟我一起演习了一遍，基本就是便秘时用力的感觉。
之后墨西哥裔护士和越南裔护士就来回穿梭，推来了各种装满接生工具的小车，整理出洗澡台，看起来产房已经是一切待命的状态了。我妈也带了饭回来。不久我自己觉得宫缩突然强烈且频率加快，那感觉无法形容，好像唐僧那越念频率越高的紧箍咒一样，感觉体内有好几万个声波圈圈……就让zz帮我看看下面的情况。果然下面开始流血了！这时我也兴奋了，终于可以卸货！护士医生呢赶紧来人啊！
墨西哥裔护士闻讯赶来，说baby is on the way，能看到头发了，我心想不会这么快吧，她是不是在鼓励我？就跟zz确认，他说也能看到头发了这时我有点方，传说中医生还没来就已经生完的状况不会发生在我身上吧？墨西哥裔护士一改臭脸，她说头胎这么快她也很惊讶，然后给李医生打了电话。又让我push（用力）了一下，然后就坐产床旁看宫缩图了……过了漫长的一段时间（心理感受）李医生终于来了，我像看到救星一样。他果断利落地开始分配任务：让zz在我左边观看、让墨西哥裔护士在右边看宫缩图下达push指令、他指挥全局、无关人等全撤走。
然后整个过程感觉像闪电一样飞快，墨西哥裔护士看着宫缩图喊了两次it's coming，李医生应声说用力，我随之用了三次力，就看到一个黏糊糊的娃娃出来了……后来听zz说，前两次用力头已经出来很大一部分，但又缩回去了，第三次用力的时候李医生咔擦一小剪子帮我做了直切，孩子才很顺利出来。
整个过程不到15分钟。生完李医生夸奖我说“哇你很厉害啊，你这种情况还能生仨”护士们则交口称赞我说我整个过程很配合、很会用力、很淡定……李医生抱着我宝让zz剪了脐带，然后我的注意力就放在了宝宝身上，连脐带娩出都没仔细看。之后感到李医生在下面帮我缝针，我还略责备地说“之前不是说好不直切嘛”，李医生说“放心伤口会帮你好好缝合的”后来跟zz求证，他说当时的情况不直切也肯定会撕裂的，撕裂得不一定比直切口子小……
生完之后的记忆已经模糊，只记得护士忙乱地穿梭，给宝宝洗澡清洁；zz抱着宝宝跟李医生合照。然后就是母子间的skin to skin接触，据说是从袋鼠那学来的亲密育儿法，可以促进母婴bonding和母乳分泌。当抹茶趴在我胸上的时候仔细看了一下，她小皮肤红通通的，眼周围还有粘液糊着，感觉好可怜的一小只呀！有点手足无措，不知道该跟她说什么该做什么，可能还不太适应新角色吧。让她吃奶，第一口就把nipples吸破了……我看也没吸出什么东西，呆了半个小时就让护士抱走给她穿衣服了……
墨西哥裔护士祝贺了我，表情也更亲和了，还问我想不想再要一个，我说会考虑的。她说“应该再要一个的，我有两个孩子，生第二个是为了给老大找个伴”，我很认同。然后她很重地按了我的肚子，手法可用粗暴来形容。但这是为了促进子宫淤血排出和子宫收缩。然后又插了导尿管解决了尿潴留问题。
生完之后歇会儿，就要转到产后护理房。也是带卫浴的单独一间，只不过没简易折叠床了，zz和我妈要睡觉的话只能睡沙发了。小baby被放在一个可以推的小床上，护士走马灯式的换，送来各种产后用品和婴儿用品。麻醉的效力也渐渐下去了，下面疼到不敢走路不敢坐。产后月子餐太丰盛了，感觉一天四顿每顿用三大food tray端上来。但都是墨西哥式的饭菜，不好吃；而我妈给我准备的小粥，居然因为放在膳魔师的杯子里而变酸了……忍受着直切的疼痛喂了几次奶，感觉孩子也没有吸出来，我也不太会抱，害怕她饿，就做了一个致命错误的决定，给她喝水奶，结果影响了自己的泌乳反射。期间儿医来了两次，检查了孩子的听力又注射了一针乙肝疫苗。
之后养育初生婴儿的经历，又可以写篇万字血泪史了。只想说每一个小细节都是新的、需要学习的；而产后的恢复，又是每天都有新的疼痛要克服，伤口疼；产后便秘的疼；还有一下子睡眠时间减少头昏脑涨的极度疲惫，同一时间袭来。终于明白为什么说母亲是坚强而伟大的。总体来说，我的生产真的很顺利，只是对产后各种困难预估不足，导致产后几天反而我觉得是最痛苦的。
总共在医院住了两天才回家，待遇真的很好，医院送了婴儿安全座椅、产后护理的喷壶、产褥垫、用于防滑的袜子、水奶、奶瓶、婴儿吸鼻器、婴儿沐浴露；事无巨细，我的待产包基本没动过。
比弗利医院的产科医院是单独一栋楼，就叫Hensel Maternity Center：
最后说说医院跟医生。美国的妇产收费分三或四部分，一部分是医院的收费（这部分费用用于支付护士、设备、医院赠送的各种产前产后护理包）；一部分是医生的收费；一部分是儿科医生的收费；若打无痛分娩麻醉，还有一部分麻醉师的收费。因为美国的医生跟医院并不是隶属关系，而是合作关系，一名医生可以跟很多医院合作，所以才分开收费。
正因如此，选择医生时我才格外谨慎。医生的选择，每个家庭倾向不同，有人奔着明星光环去；有人觉得收费越高就越好；有人反而先选高大上的医院如明星同款的赛达西奈或有海景房的亨廷顿。洛杉矶本就是赴美生子重镇，中国人扎堆捧起来的医生我肯定不会考虑的，因为这些医生的思维也被“中国化”了，知道怎么营销，初心不再；另外生意一红火也出现赶场子问题，即合作的这家医院刚接生完，又要赶往下家医院，导致下家医院的产妇还没等医生赶到就被助理接生出来的情况时有发生。再者，收费高的虽然可能医术高明，但排期也满啊，比如之前有华人圈的一位博主用的是Kylie Jenner的接生医生，虽然明星同款说出去很洋气，但医生在最终生产时也是没及时赶到。堵车时的洛杉矶，状况比北京好不了多少。
我选择的李永旭医生，第一次做research就确定是他了，和蔼可亲而为人低调，已经接生过共一万个孩子。经验非常丰富，还接手过各种其他产科医院转移过来的棘手案例（比如孕妇超重、难产等）。经验是我最在意的。再者，他如此高龄还能每天高强度三起接生，而且只跟比弗利医院合作而没有签其他医院，也说明他不是为了钱而工作的，只是真的热爱这份事业。李医生的助理Sue，也是他的妻子，伉俪情深，携手工作几十年，十分令人羡慕。九十年代北京协和就想聘请李医生当产科主任，被他拒绝了。选择比弗利医院后一直就没再跳槽。李医生与Sue育有两子，大儿子也是产科医生，专注于难产。我所了解的种种，都让我确认他就是我要找的医德医术均高明的医生。事实也证明我的选择没错。即便医院的位置让我有些顾虑（处于洛杉矶亚裔社区和墨西哥裔社区的交界处），但毕竟说到底医生才是最重要的。况且实地查看后，比弗利医院整洁有序，社区医院更带有福利多多的性质，性价比极高，也有NICU（新生儿重症监护室）。李医生+比弗利医院的组合，也实在无可挑剔。回想起来，唯有感恩在心。
另外，美国生产不侧切，要么是自然撕裂要么是直切。对我进行直切后来想想也是对的吧，当时的情况如果不切必定会撕裂，那就不知道几度撕裂了（认识的人里面有四度撕裂的，这是最重的等级，已经伤到直肠了你们感受下）。反而直切的口子很小，伤口七天就好了。
已经刻意在简洁地写，没想到还是洋洋洒洒一大篇。最终还是想让自己记住这次蜕变。我觉得我很幸运，整个孕期都没有任何不适、身体轻巧；生产也顺利；产后恢复快、身材也没走形。凡此种种，真是感恩！当母亲也是个不断学习的过程，期待自己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