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母亲，就是一场冒险的开始
题图：《步履不停》
后天是母亲节。
谈到「母亲」这个角色，「十月怀胎」是避不过去的四个字。
这四个字说起来轻巧，大家都在讨论生几胎的时候，可能忽视了怀孕隐藏在水面下的巨大风险。
任何一个成功生下孩子的母亲，都是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在母亲节来临之前，我想和你聊一聊，成为母亲的第一步「生孩子」这件事。
以及，祝所有母亲节日快乐。
如何看待把生育风险挂在嘴边的妻子？
知友：田吉顺（7600+ 赞同，知乎医学、妇产科学、科普话题的优秀回答者，戳 ID 直达作者主页）
关于分娩的死亡率，我们统计孕产妇死亡率。咱就不提「生孩子就是在鬼门关上荡一圈」的老话了，就说现在。
根据《2013年我国卫生和计划生育事业发展统计公报》，我国 2013 年的孕产妇死亡率为 23.2/10 万，其中城市 22.4/10 万，农村 23.6/10 万。就是每不到 5000 个女性怀孕，就有一个因为孕产这件事而死亡，这个风险不算很高，但是比「万一」要大。
或许你会觉得，不过 1/5000 的死亡风险嘛，这么低的概率，发生在一个个体身上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天空飘来五个字儿，那都不是事儿」啊！但是，需要提醒大家的是，怀孕分娩，这其实都是生理过程，而非疾病。
什么是生理过程？吃喝拉撒睡，这些是生理过程。一个生理过程，却可能会有超过 1/5000 的风险因此而死亡（不是得病，而是死亡），这就有点可怕了。设想一下，如果你吃顿饭都要冒着 1/5000 死亡的风险，那是多么恐怖的情况。
所以，作为医生，我们对于怀孕生孩子这件事儿的态度是，在战略上藐视它，而在战术上要重视它。大家既要放松心情，不至于太过紧张，又要按要求进行孕期产检，出现问题及早发现。
然后就是孕产妇死亡的责任在谁。我们先来看看造成孕产妇死亡原因的构成比。同样根据《2013年我国卫生和计划生育事业发展统计公报》：
我国城市孕产妇主要死因构成：产科出血占 25.0%、羊水栓塞占 11.8%、妊娠期高血压疾病占 9.2%、合并心脏病占 9.2%；
我国农村孕产妇主要死因构成：产科出血占 29.3%、羊水栓塞占 13.8%、妊娠期高血压疾病占 12.1%、合并心脏病占 7.3%。
就是说，产后出血、羊水栓塞、妊娠期高血压疾病和妊娠合并心脏病，占了孕产妇死亡超过一半的比例。
那么发生这些情况是谁的责任呢？
如果医生尽职尽责、没有操作失误，孕产妇们都好好做产检，是不是就可以完全避免呢？
我来给你说说我老婆怀孕生孩子的事儿。
我老婆怀孕的时候有妊娠期糖尿病，而且整个孕期一直肝酶升高，最高的时候差不多是正常值上限的 10 倍，尝试各种药物治疗都效果不理想。到临生之前，莫名其妙的就好了。
分娩前突发的羊水几乎无，胎儿宫内窘迫，做了急诊剖宫产。在没有任何高危因素的情况下，发生了产后大出血，被送进 ICU 抢救，就差一步就要切掉子宫了。
出血量超过 3000ml，大约身体总血量的 3/4。抢救结束后观察的第一个晚上，我一个人躲在医生办公室里痛哭，为我的无能，为我老婆受的苦。
最后，所幸我的运气还没有差到极点，子宫保住了，我老婆后来恢复的也还算可以。
从上面的孕产妇死因构成比中可以看到，产科出血是排在首位的死因，占了超过1/4。那么你说，我老婆的这个产后出血，到底是谁的责任？
我是一个妇产科医生，我很爱我老婆，她的整个孕产过程当然都是我全程负责的，我可以保证，我对她绝对尽职尽责，没有任何操作失误，我老婆也做了非常正规的孕期检查和保健，我们做了该做的一切，最终还是发生了。这是谁的责任？
就从我们医院医生怀孕生孩子的过程来看，有发生心衰的，有因为大出血切除子宫的，就算你是专业的妇产科医生，也难保证可以摆脱那些难缠的并发症。这是谁的责任？
我以前介绍过羊水栓塞，介绍过妊娠期急性脂肪肝，这些都是产科极凶险的并发症，要命都是分分钟的事儿，这些毛病很多都是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发生的，之前可能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我想，可以再引用我在上帝犯的错 - 理性的赌徒 - 知乎专栏里的这段话：
都说冤有头债有主，当我们碰上不愿接受的结果时，总是有一种归因，就是认为一定有人犯了错误，否则怎么会有这么差的结果！如果人人能做好自己的事，那么结果就应该是好的。
所以，看病的时候就会有两种归因，一种是像那个双胞胎的母亲一样，觉得是自己犯了错；而更多的，则是归因到医生身上。如果病人的病没有被治好，甚至死去了，那么就一定是医疗事故；
如果发生了误诊，就一定是医生不负责任、玩忽职守。但是，为什么有了不好的结果就一定是因为某个人犯了错误呢？
人人都做好自己的事，结果就真的应该是好的吗？如果是上帝犯错了呢？以人类的渺小，又怎么可能挽回上帝的过失？
医生的尽职尽责，孕妇的遵嘱产检，有可能会降低不良结局的发生率，但是你没法做到完全避免：至少到目前为止，而且预计今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人类的怀孕生孩子，还是要冒风险的！
在生孩子这件事儿上，男女间确实「责任分工」不同。我想引用一下新近要出版的书里的一段话，本来是想写给女性朋友们以示理解的，现在看来，有些男人们也可以看看：
合着女人就是一部机器，一部安装有「子宫」这种部件的用来生育小孩儿的机器。女人结了婚，就等于是机器被颁发了出厂使用许可证，就得马上履行她的义务，赶紧生出一个孩子来。
凭什么啊？生孩子这事儿，对男人来说就是一个「寒战」，而对于女人来说就是后半辈子。这意味着怀孕时的种种不适，意味着分娩时的剧烈疼痛，意味着哺乳时的不眠不休，只要生了孩子，女人就要用她的后半辈子去诠释「母亲」这个伟大的名词。
可是，她是不是也有权利做她自己呢？她也想去逛逛街买买衣服，也想去看看小说看看电视剧，也想去听听歌画幅画；但是，一旦生了孩子，这些就全都变成了一堆尿不湿。
而如果老婆天天说「我冒死为你生了儿子你还想怎么样」怎么办？你当然可以回一句「难道生了儿子不是你的啊！」那么，这看上去就有点像要辩论的架势了。
在这点上，我觉得我爸的话挺在理。他在我刚刚结婚的时候告诉我：两口子之间是要讲感情的，不能老想着讲理；以后你们俩要是吵嘴了，你就先认个输，又不掉块肉，这两口子间哪有什么对错啊？
女人生孩子过程中，有哪些看似寻常但实际很危险的情况？
知友：啾啾医生（17000+ 赞同，上海市同仁医院妇产科主治医师，戳 ID 直达作者主页）
我是一名妇产科医生，分享一个我亲身经历的。
要说明一点，夜值班所有的床位，都要由值班医生管，包括那些白天不是自己床位的病人。
我有个习惯，夜查房时，遇到自己产检过的病人，已经分娩的，都会和他们寒暄几句问问有没有下床活动、小便解出来没有。
那天夜里，我照常夜间兜兜病房，遇到之前门诊的一个孕妇，她是那天早上顺产的。我主动同她打招呼，「下床活动了没有？小便解出来没有？」
但是，这个病人对我爱理不睬，神情冷漠，对于我的提问毫无反应。
这个病人，暂时称 A 吧，因为孕期和她有接触的，性格非常活泼，属于那种来做次产检就和医生话说个不停的女生。今天她的反应，让我有点疑惑。一般来说，即便是产后抑郁也不应该这么早就发病。
他老公主动给我说，一切都顺利的，没有什么问题。
我常规查了她子宫收缩好的，阴道外出血也不多。这时候，我就随口追问她老公一句，「她有什么不舒服吗？」
A 老公告诉我，晚上开始她有点想睡觉，头晕犯困，肛门有一点点不舒服。但是考虑她有侧切伤口，家属并未告知医务人员。
我心里，咯噔一下，立刻叫护士来测血压，自己也立刻带手套，给 A 做了个阴道和肛门检查。血压 90/60，心率 95 次，这明显是快休克的症状。
而我不查不知道，一查顿时吓了一大跳，A 的阴道内靠近肛门，有一个约 9cm 左右的，张力很大，波动感的巨大包块！
没错，这是个阴道壁血肿。急查血常规，血色素从之前的 9g，跌到了 6g多。保守估计出血应该至少有 1000ml（顺产出血超过 500ml 就要叫做产后出血了）。
立刻叫来主任医师，建立静脉通道紧急输血，并与A老公沟通，告知情况。将A送回手术室，将原来缝合线拆开，把阴道和肛门直肠间隙的血肿切开清创，并再次缝合起来。当时清创出来的大量血块，看得我心惊肉跳，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吃鸡鸭血一类食物。缝合好之后，再用安尔碘的纱布压迫创面止血。
接下来，给病人处理和输血抗炎之后，患者血色素回升上去，整个人恢复正常，话也多了起来，第三天还主动跑办公室和我聊天。后来也正常出院了。出院时 A 和老公非常感谢我们，结局算很好的。
事后我翻看 A 的病史，A 的产程确实很快，从肚子痛宫缩发动到小孩生出来，只用了 4 个多小时（小于 3 小时，就要称作急产了）。
因此，A 的老公觉得很顺利。但其实快不一定，代表着产程顺利，有可能太快风险还更高。正因为产程快，A 在顺产过程中，阴道撕裂伤是 II 度，缝合的时候，我推测助产士未缝合到顶端。导致后面渗血，加上生产时间太快软组织损伤大，阴道后壁血肿形成。
每个人对疼痛的耐受力也不一样，这么大的血肿和产后出血量，照理来说，A 应该会感觉到肛门疼痛明显。但 A 的表现主要是头晕乏力，并不觉得肛门阴道痛。事后她告诉我，除了肛门有一点点坠胀感外，她自我感觉并无太大不舒服。
产后出血，分慢性失血和急性失血，急性失血往往会让医生护士及时发现，因为大量鲜血涌出症状明显，患者的反应也会明显。而慢性失血，比如 A 的情况，阴道壁血肿慢慢渗血往往容易被忽视。但真到后面休克才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现在回想起来就无比后怕。如果我，当时没有随口再多问一句，A 的结局可能就是另外一种了。
产科表面上看上去，风平浪静、欢声笑语，都是新生命新希望。然而，这表面的平静下暗涌的是，各种危险和意外。产科医生如履薄冰，是个刀尖上的职业，责任重大，需十分谨慎细心。
「两叶不剪，将寻斧柯，一时失策，百日难收」
知友：李昕（800+ 赞同，知乎医学、儿科话题的优秀回答者，戳 ID 直达作者主页）
这个看起来很寻常但是其实很危险的就是「生孩子」本身呀。
很多人意识不到生孩子是有风险的。这个风险有多么严重呢？严重到有可能丧失生命。这个生命可能包括孩子也可能包括妈妈。
一个社会的医疗水平就是通过孕产妇死亡率和新生儿死亡率来判断的。如果没有医疗的干预，「生孩子」这件事是完全拿命去赌的。
世界卫生组织统计资料显示，在 2015 年全球每天有 830 名孕产妇因为分娩及并发症而死亡，全球平均孕产妇死亡率是 216/10 万活产，我国的数据是 27/10 万活产，而全球孕产妇死亡率最高的国家是塞拉利昂共和国，1360/10 万活产。
在现阶段的医疗水平孩子的生命和妈妈的生命不是相对立的。不会存在电视剧里什么「保大人还是保小孩」的选择。
因为大人由妇产科联合重症 ICU 等多学科联合抢救治疗，而新生儿由新生儿 NICU 抢救治疗。这两者是不会互相冲突的。
如果妈妈状态不允许继续怀孕，那么优先选择就是提早终止妊娠，采取剖宫产来把孩子分娩出来。然后再分别救治妈妈和孩子。目前早产儿的救治成功率是很高的，远期生活质量也越来越好。
在医疗发达的城市，出生体重小于 1kg，或者胎龄小于 28 周的早产儿都是可以救治成功的。国内目前一线城市的早产儿救治水平已经可以做到抢救出生体重 500g、胎龄 24 周的新生儿的。
所以如果是不允许继续妊娠，家长可以考虑选择新生儿科、产科水平较高的医院，以便得到有效及时的治疗。
同时我国也有危重孕产妇转诊制度，但是各地实际情况可能有不通畅的地方。产检有风险的情况，尽量选择正规的，实力大的医院是最好的。
为了减少出生时的风险，需要孕期定期规律的产检，提早发现有问题的情况，及时的治疗，才能保护妈妈和孩子的健康。
不能不把生孩子当做一回事，不重视产检。直接到了要生了才去医院。这是很不安全的。很多妈妈第一胎的时候很注意，但是到了第二胎的时候就松懈了，认为第一胎没有问题第二胎就没有问题。
这个想法是很危险的。每一胎的情况都不一样，而且妈妈的年龄增加相应的孕产风险。
在孕晚期，应该注意这几个情况，如果有，及时前往医院可以保护大人和孩子。避免严重的风险。
1. 胎儿过大。胎儿比预计的要大这种情况会造成胎儿出生时难以通过产道，如果不及时处理孩子可能会存在缺氧窒息。需要采取医疗手段帮助生产，包括产钳助产和剖宫产。
孕晚期的妈妈容易食欲好，一定要注意控制体重，避免胎儿过大造成难产的风险。如果孕妈妈体重增加太快，那么最好做个血糖和尿常规检查，来判断身体有无妊娠期糖尿病的状态。
2. 胎膜早破。羊水破了之后一定要及时前往医院待产。不能在家等待收拾衣物，更不能因为没有家人陪同就在家等待。
羊水破了但是没有腹痛是异常状态。羊水是保护胎儿的物质，如果羊水漏出来，代表胎儿处于一种不设防的状态。一定要及时前往医院。不要做任何耽搁。
有一种极端情况叫做脐带脱垂，就是羊水破了之后脐带比胎儿早进入产道，这个是造成胎儿死亡的非常危险的一种情况，所以一定要及时前往医院待产。
3. 胎动减少。孕晚期妈妈应注意计算胎动情况。如果感觉胎动减少，一定要及时前往医院进行胎心监护。如果胎心监护出现问题，应该听从医生的建议及时处理，早点将孩子分娩出来。孕晚期胎动减少是代表子宫内环境不适合胎儿生存的一种现象。
有些病理情况可能导致胎死宫内，但是对于妈妈本身是没有痛苦感觉的。唯一的症状可能就是胎儿的胎动减少。所以重视计算胎动和及时完善胎心监护是避免风险的风险。
4. 孕妈妈出现腿肿、头晕眼花、抽搐等表现。这个是妊娠期高血压的症状，很不容易发现，所以产检时测量血压是很重要的项目。为了避免有的产检师不重视、不认真，孕妈妈应该主动查看自己的血压，如果超过 140/90mmHg，应该及时获得医生的帮助。
5. 产检时已经发现有危险因素的孕妈妈应该重视生产发动的征兆，及时前往医院待产。
包括：多胞胎、高龄产妇、多次剖宫产后的妊娠、孕妈妈年龄过小、胎位不正、前置胎盘、孕妈妈自身有严重的疾病，这些情况都是风险因素，可能需要提前剖宫产分娩孩子。
6. 孕妈妈出现发热的情况。在孕晚期，如果孕妈妈出现发烧的状态，一定要重视并且及时前往医院检查。
发烧提示可能妈妈存在感染的状态，对于胎儿也是很不安全的。尽快的前往医院进行治疗是对母子都最好的选择。
办理住院手续的时候需要注意的是，除了要带上身份证和钱。还要有一个理智情绪都比较稳定的家属作为孕妈妈的授权委托人。
这个人当然是最好是孩子的爸爸，如果孩子的爸爸不在身边，需要有一个人来做决定。如果是紧急情况，往往老人不能做到理智的判断。所以选择一个授权委托人，是很有必要的。
进入医院之后就是相对比较安全放心的了。因为可以得到医护人员的关注和帮助。
分娩后，对于妈妈来说比较罕见的，但是发生了就很容易出现危险的并发症是产后出血、羊水栓塞。这两种疾病一旦发生是会威胁产妇的生命的。这种情况下家人能做的就少了。能做的就是积极配合医生治疗。
分娩后对于新生儿来说如果出现窒息、早产等情况，需要入住 NICU 住院治疗的情况。家人能做的事情也是很少的，主要抢救需要的是医护人员的配合，家人需要做的也是积极配合医生治疗。
积极配合医生治疗的一些要点包括，及时办理住院手续、及时签署同意书、准备抢救费用、如果需要外购药物，及时购买外购药物。
需要注意的是，如果是产检正常，正常办理入院待产的孕妈妈在住院期间发生了胎动减少、自身感觉不适的情况，一定要及时寻求帮助，产科病房永远是忙碌的。
如果觉得有不对劲的地方，一定要请负责医生帮助体检判断，这样就可以尽量少的减少意外的发生。
虽然发生意外的几率看起来不大，但是再小的几率，发生在一个家庭里，都是很严重的打击。希望备孕备产的家长们，一定要重视产前的检查，这样才能最大限度的避免危险，给妈妈和孩子最好的照顾。
戳链接解锁剩下的 311 个回答：女人生孩子过程中，有哪些看似寻常但实际很危险的情况？
上面所说的这些，只是母亲生孩子风险的冰山一角。
说这些，不是想激发大家对生孩子的恐惧，而是希望每一位屏幕前的小伙伴，都要了解和清楚「做母亲」这件事某种程度上，赌上了自己的性命。
祝所有母亲节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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