产房故事 | 小小说微阅读

秋虫晚唱

老婆的预产期将近，除了小宝贝踢蹬得更厉害，宫缩也像夏天的疾风骤雨，紧一阵缓一阵的。赶快去医院，医生检查后说，还早呢，等到有规律的宫缩时就快了。我说住下待产吧，在家总不放心。医生笑笑说：没床啊!

去找了产科的助产士紫儿，果然没有床。紫儿说别紧张，嫂子是初产，一般不会太急，你又有车，误不了的。我问她到底有啥表现的时候来呢？紫儿说：规律宫缩，每次间隔十二分钟，还有，见红了也赶快来。我还要细问，老婆不好意思地说知道了知道了，别婆婆妈妈的了，人家紫儿还忙呢。紫儿说没关系，有情况给我打电话。

几天后的晚上十点，宫缩厉害了，开始像水潭里投进了个石子，荡起来一波波涟漪。再后来，就如密纹唱片一样，看来小宝贝已经踩响了出生的引擎了。实际上我们没有坚持到间隔十二分钟的宫缩，是二十分钟的样子吧，夜深，也不好意思再咨询紫儿，我实在撑不住了，说走吧老婆！

我背上那个大旅行包，里面有无数个小包，分别装有牙膏、牙刷、漱口杯、香皂、洗面奶、面膜、各种毛巾、卫生巾、卫生棉、面巾纸、内衣内裤、尿不湿、纸尿裤、褥子、小熊饼干、巧克力、身份证、医疗保险卡、母子健康手册、门诊病历、摄像机、数码相机，等等，最重要的：钱和银行卡。

路上我说别紧张，老婆说那你来试试吧。我心想生孩子是瓜熟蒂落的事情，我要生肯定比你强。

真是幸运，产科正有一间温馨病房，碰巧是紫儿值大夜，紫儿检查后说，看来要等明天了，嫂子你好好休息，保存体力，分娩可是个力气活，别吃东西了，要准备随时剖宫产。不过嫂子的身体条件挺好，孩子也不算大，自然分娩最好。我听了很得意，看来还是找基本面比较好的老婆，生孩子容易。

折腾了大半夜，老婆睡了，我听了医生告知的那许多意外情况，牙齿有些要打战，胃开始泛酸水，把陪人用的折叠椅拉开，斜靠着，感觉心里发虚，胃疼，把一个装婴儿衣物的小包袱抱在怀里，就蒙眬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听医生叫我们的床号，说赶快进产房吧。我说不是我，是我老婆生孩子。医生说你摸摸你的肚子，都什么时候了，这还能装啊。我摸摸肚子，果然溜圆，软软的，很大。

进了产房，上了产床，听到产包丁零当啷地打开，消毒，扩阴，助产士说宫口都开全了，一会儿又说破膜了。我感觉到了肚子一阵阵痉挛，确切说是宫缩吧，一宫缩就让大口吸气，使劲，宫缩一停就缓缓气放松，到后来，医生说使劲使劲，把吃奶的劲都使上。

这最后的产程好像遥远到没有了尽头，身体震颤成一叶随波逐流的扁舟，突然，一声清脆嘹亮的婴儿哭声，像划破黎明前的黑暗的号角，哦，这就是我一直期待的声音，美妙简直胜过天籁！

吐出一口长气，却倏然惊醒。癔症一番，听隔壁房间的婴儿在哭，胃还在疼，两手紧紧地搂着那个不大不小的包袱，全身汗湿，旁边的老婆正安静地熟睡着。

白天无事。紫儿下小夜前过来说，大夜红姐值班，她比我有经验，你放心就是。不久红姐来了，我吓了一跳，她的肚子比我老婆的还大呢。我示意老婆，看看人家，你可是提前三个月就歇班了。

夜半后疼得紧，红姐检查了一番说：进产房吧。我目送老婆进了产房，因为惊的那梦，不免有了生离死别的感觉，又有些施施然：还是当男人好啊！我把一把巧克力放在她头侧，想关键的时候可能用上。

人生最难忍的是等待，等车等飞机等初恋情人，但都没有产房前的等待心焦。我在门口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完全控制不住自己，身体和心是两码事了一样。

好久了吧，这我不确定，突然紫儿来了，看见我招呼也没打，像踩着哪吒的风火轮一样冲进产房。我的心“咯噔”一下，想：坏了，坏了！看来是有危险了！

又是好久！

“哇”的一声，终于听到了那熟悉的婴啼，高高提着的心终于怦然放下了。掐掐大腿，很疼，我是让梦给吓怕了！

紫儿出来了，没看见我一样，好像在找别的什么人，看看没有又要回去，我叫住她说：紫儿，生了吗？她说生了。

我手成V字举起来，情不自禁地转了一圈。又问：男孩女孩？她说男孩。

我手成V字举起来，情不自禁地又转了一圈。再问：我老婆好吗？她说很好啊。

我手成V字举起来，又要情不自禁地转圈，紫儿忙用手虚虚按着示意说：淡定，淡定。刚才是红姐生了，嫂子还在产床上待产呢。

我听了，没转，感觉世界转了一圈。

紫儿进去时回头对我莞尔一笑：谢谢你的巧克力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