嫌弃孩子没主见？也许你压根就不希望他有主见
文 | 凌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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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圣节那天，橙子约着好朋友小飞一起吃晚饭。那天餐厅有活动，可以给小朋友画个小鬼脸，好几个孩子正在那里画。我就问橙子，你要去画吗？橙子有点想去，又不太想一个人去，就问小飞：你去画吗？小飞不太感兴趣，说不去。橙子也就作罢不去画了。饭吃得差不多了，餐厅的节目也开始了。最后一个节目是邀请大家一起上台“群魔乱舞”，演员们纷纷走到餐桌旁来邀请。看到演员走过来，橙子一出溜就钻到桌子底下去了。小飞没钻，看到演员伸出手来邀请，虽然有点不好意思，也就跟着上台了。橙子看到小飞和其他小孩在台上乱蹦乱跳，他也有些坐不住了，后来也跑上去玩了。玩了一会儿，小飞晚上还有课，他们需要先走。橙子一看小飞走，也嚷嚷着要走。我说：你要不要再吃点再玩会儿？咱们不着急。橙子无心再待下去，催着我走。回去的路上，我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开始絮叨橙子：
你能不能有点自己的想法呢？别人不去做，你就不去做吗？别人要走，你就要走吗？为什么总要跟着别人跑呢？
其实，我一边说，一边就意识到：你在干吗？你这是在贴标签！这对解决问题没任何帮助，只能固化问题。
我一个劲儿地在心里给自己踩刹车，但没完全刹住，只是尽量在语气和措辞上有所克制。橙子听了，有些不开心，也有些委屈，他反驳我：“才不是那样呢！小飞是我的好朋友，我愿意妥协一些，我觉得俩人在一起玩开心就好，玩什么都行，不一定非要玩那个。我那时就是想走，我想早点回去看电影。我挺有主见的。”回到家，橙子还是有些不开心，他特意跑到我面前，说：“妈妈，你以后不要这么说了，你说的不对，我不听！”他的语调很平静，但平静中带着坚定。
橙子的话让我彻底踩住了刹车。我想说点什么，但一时还有些转不过弯来，我怕一开口不是辩解就是攻击，其实都是想维护作为家长的权威和正确。但让我说出“你说的对，我以后不这么说了”，又有些说不出口。我索性闭上嘴，什么都不说了。但我心里知道，孩子这么说是对的，我应该为他能坚定地表达自己的想法感到高兴。不过，我的这些内心戏，橙子可不知道。在他看来，他说出这些话后，妈妈一声不吭，也没什么反应，是不是生气了？估计橙子有些忐忑，他又走过来，说：“妈妈抱抱。”我很明白，他在用这种方式来确认我是不是生气了。我把他抱在怀里，告诉他：“好的，我知道了，你刚才这么说，就做得很有主见，这样挺好的。有主见也是需要不断练习的，那就从你妈这里开始练习吧，学会坚持自己的意见，哪怕是反驳我，我也会支持你。”听我这么说，橙子放下心来，也没再多说什么。这件事就此翻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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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后复盘这件事，我发现有很多值得琢磨的地方。
首先，
我为什么这么看不得孩子没主见？这件事为什么会激起我的情绪？让我即使觉察到了自己的情绪，却仍然忍不住说了出来？就像橙子说的那样，两个人玩得开心就好，哪怕做出一些妥协，他觉得也没什么。而且，小飞一走，橙子自己待着也没什么意思，还不如回家看电影，这也是很正常的想法——我为什么会解读为没主见？凡事反求诸己。我在这件事上看到了我的投射。是的，从小到大，我就是一个不太有主见的人。让我自己做决定，我会犹豫不决，因为不愿意承担做决定的责任和后果。我更愿意别人能帮我做出决定，我只要照做就好。记得和橙子爸爸谈恋爱时，每次出去吃饭，我都是先看一遍菜单，然后让他点。我又想自己点，又怕点的菜不好吃，索性把决定权交给了橙子爸爸，同时暗暗期望他点的菜是我想要的。你瞧，我就是这么矛盾。又想自己做主，又不敢自己做主。所以，我又很不喜欢这样的自己，常常自责：你怎么就不能遇事很果断、很正确地做出决定呢？你为什么总是那么纠结呢？你能不能多点自信呢？
内心有什么，就会在无意识中投射出去。当看到橙子有类似的表现，我就会特别敏感——你可千万不能没有主见，你怎么能没有主见呢？我见不得自己的孩子没有主见。这会激起我内心深处对自己的愤怒和羞耻感。所以，看上去我在给孩子指出问题，是为他好，其实，是我自己承载不了这种难受的感觉，本能地一股脑发泄到孩子身上，把自我攻击变成了攻击孩子。这样，我才会感觉好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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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次，
退一步讲，即便橙子真的是习惯了跟从者的角色，那又是什么原因呢？因为不仅仅是这件事，在其他一些事情上，我也观察到，橙子喜欢处于跟从者的角色，所以我才会忍不住借这件事来说他。换句话说，他是怎么变得没主见呢？不用左顾右盼找原因，我知道，问题主要出在我们身上。我在好几篇文章中都提到过，橙子小时候，我和橙子爸爸对他比较严格，有些强势。橙子是个性格温和的孩子，在和我们的相处中，他习惯了顺从于我们的权威，习惯了妥协。孩子和父母，尤其是和妈妈的相处模式，会延展到他和他人、和这个世界的相处模式。所以在和小伙伴相处时，他也习惯性地处于顺从的角色，遇到分歧，更倾向于妥协。所以，即便橙子真的没主见，我们曾经的相处模式应该有很大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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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怎样做才能让孩子更有主见呢？那天晚上，我没控制好自己，依靠本能行事，直接告诉他：你不要这样没主见，这样不好，你要有自己的主见。这种不经过大脑的做法，最简单，最粗暴，效果也最不好——我告诉你哪里做得不好，我给你指出来，你就要改正。（当然，你要改正不了，那就是你的问题。）这样做，其实是在给孩子贴标签，给他贴上一个“没主见”的标签。当我一再地对他说：你怎么这么没主见，你要有主见……我是在反复提醒孩子：你是个没主见的人。在无形中，我把这个问题给固化了，让他相信自己就是一个没主见的人，让他陷于和“没主见”做斗争的纠结中。本想让孩子改正问题，但这样的做法，恰恰强化了问题。更重要的是，我心心念念想让孩子有主见，却通过让孩子服从我、听我的话的方式来达到这个目的，这不恰恰是在训练孩子顺服、听话、没主见吗？这真是南辕北辙，缘木求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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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该怎么做呢？方法很多，比如，遇事多听听孩子的意见，多给他选择的权利，多鼓励他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事，父母适当地示弱，等等。还有一点很重要，也是那天晚上我体会到的：觉察到孩子每一次有主见的行为，及时给予鼓励——哪怕他是在反驳自己。
是的，我们希望孩子有主见，但当孩子反驳的是你时，我们还愿不愿意鼓励他的主见呢？
那天晚上，当橙子大声对我说“不”时，我及时做出了调整。尽管情绪上并没有完全转过来，但我还是让自己好好地拥抱了橙子，说出了那些话——我同不同意他的观点是一回事，但他能勇敢地表达自己的意见，这个行为本身就值得鼓励。承受住孩子的攻击，这是身为父母的必修课。我之前做得不够好，需要补上这一课。当孩子发现，父母可以承受住他的攻击，同时他不会担心被报复，他的生命力就慢慢出来了，他就更能坚持自己的想法。如果父母自己的内心很虚弱，他是承受不住孩子的攻击的，是不允许孩子说“不” 的。他会觉得权威受到了侵犯，内心充满了失控感，本能地用表面的强势来掩盖自己的虚弱，俗称：色厉内荏。我想，每个斥责孩子没主见的家长，都需要问问自己：你真的想让孩子有主见吗？你能不能接得住一个有主见的孩子？我正在修炼中。你呢？
凌想：橙子妈妈，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资深出版人。帮助千万父母构建更好的亲子关系，著有《好妈妈都懂的心理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