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16岁、一个45岁，这2个躺在我旁边的孕妇……
在生命面前，我们始终是一个学习者、敬畏者。
在我数十年的职业生涯中，那一段“援滇路”真的很叫人难忘，关于成长，关于改变。
2016年，根据上级文件精神的要求，医院开始派驻医疗团队前往云南省红河州金平县人民医院开展援建工作，如今第8批医疗队正在金平援助。很荣幸，2018年5月我成为了援滇第5批医疗队中的一员。
我们援助的金平人民医院，这大门还是来了两个月后才发现的
金平县，位于云南省红河哈尼族彝族自治州的南部，距离上海2640公里。从上海出发要飞行3个多小时，然后再沿着盘山公路颠簸近6小时。
那里有着美丽的自然风景，有着多彩的少数民族，却也集边境、山区、贫困、原战区等特点为一身，山区面积达99.7%。
县城里的条件相对较好一些，通过援滇队3年的努力，县医院不仅实现了孕产妇0死亡，不少孕妇家庭还接受了无痛分娩的人文理念。
我们住在县医院提供的公寓里，倒也适应，平时休息时还能叫到外卖，但离县城越远的大山深处，生活、医疗、交通情况就越不理想。
一边是迎接新生命的喜悦，一边是引产的痛苦。两者差了近30岁。我既气愤又心疼，这个比我女儿大不了几岁的女孩子，为什么要承受这些痛苦？我问她，当初为什么没有做好避孕措施。她说，她不太懂。我又问她，那为什么这么晚才来医院？她回答说，本来她的男同学同意结婚的，但是现在又不同意了。她希望赶紧解决这件事，她想继续回学校上学。一时间，我语塞了，眼泪在眼眶里，再也说不出一句责怪的话。当地女孩确实结婚早，但如果她在之前上过我们的青春期教育课，可能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我能做的就是安慰她、陪伴她，和医生一起尽量降低她的痛苦。出院的时候，我嘱咐了很多遍康复事项和避孕措施，小姑娘听得很认真。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我内心默默祈祷这样的事情不要再发生，希望她能学会保护自己。所以，这也是每一批援滇队都在努力推广青春期性教育的原因。以前我们总想把先进的医疗技术、好的设备带到当地，但这一次让我真切明白，科普宣教有时可能比治病本身更重要，而且还得合上“因地制宜、入乡随俗”这八个字。用小板凳生孩子的产妇在金平，尤其是山区，很多孩子都是在家中出生的，生产时存在很大风险。为了改善这一情况，当地规定在医院生孩子，才能办理出生证。起初，我以为我的工作更多的应该是规范接生流程、强化无菌操作、预防会阴切开感染及新生儿的感染等等。事实证明，我还是很“天真”。那天，在产房接收了一个经产妇，产妇在生产过程中不是很配合，导致生产时间稍微有些长。接着就听到家属在外面吵闹，我以为是家属很着急。这本正常，我打算出去解释一下。
出去之后，一位拿着小板凳的老太太立马过来和我说话，并且一直试图将小板凳塞入我的怀里，无奈我听不懂。纠缠了一会儿后，终于有人给我翻译了。原来，老太太是产妇的婆婆，想让我把小板凳拿进去，让产妇坐在小板凳上生，因为她前几胎都是这么生的。当时心系产妇，没想那么多。等到产妇平安，回想起来，不觉一笑。人家可是早就开始了“自由体位分娩”了。分娩本就是一个自然的过程，是不是要多给妈妈一些主动权？身心舒适、回归自然和技术、流程到底哪个更重要？这位山区老太太的做法虽然“粗糙”了一点，倒也给我上了一课。同样给我“上课”的还有当地的医护人员。他们的手指扎不透在金平县援助工作的半年里，我参与过很多义诊，有时候要沿着山路开3、4个小时才能到达目的地。老乡们也十分欢迎我们的到来，虽然辛苦倒也有不少自豪感。有一次，我们在一个叫做铜厂乡的地方义诊，我的任务是给老乡们测量血糖。用酒精擦干净手指，再轻而快地下针，平时一分钟不到就能完成，我心想这次的任务很轻松。但很快我就遇到了两个难题。
我真正见识到了什么是“劳动人民”的双手。一双双手布满又厚又硬的老茧，手掌上“沟壑纵横”。一个棉球、两个棉球，怎么都擦不干净。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擦好之后，让我崩溃的情况又出现了。他们的手指，怎么扎不出血？由于效率低，测血糖的队伍很快便排起了长龙。同行的当地医务人员看不下去了，过来帮我说：“老师，不用这么擦的，也不用笔，扎不透老茧的。”说着她亲自动手，拿出笔里的针头，迅速扎了下去，血就出来了。“老乡们常年干农活，手上的老茧都非常厚，轻手轻脚是扎不透，”她边扎边说道。而这样令我惊叹的“神操作”有很多，援助也多出一层“学习”的意义。
其实，在金平的日子并不像想象得那么辛苦，尽管一开始无法适应气候；尽管没有都市的便捷生活；尽管有走不完的山路......但热情的同事会经常给我们带当地的特产；偶尔休息也能一睹边疆美景......那半年里，和其他几批医疗队一样，我们努力让当地的人们提高健康意识、努力帮助当地的医务人员提升业务水平；捐赠新生儿应急抢救设备；一遍一遍讲课、培训、考核......但同时，我们也遇到了形形色色的患者，“奇奇怪怪”的事，以及那些只有当地医务人员才能处理的患者，让我开始重新思考我的职业。面对生命这个珍贵的赌注，我们所守护的不是一个产妇，而是一个家庭甚至一种文化。在生命面前，我们始终是一个学习者、敬畏者。
-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