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花3万做成龙凤胎 10万全卧保胎 最后梦碎宫内感染

这是一座蜚声全国的三甲医院，在它的产科病室里有一个特殊区域，布置简陋、器械设备不全、没有独立卫生间。

这里有新生的喜悦，也有逝去的悲恸。

就是这个由医护会议室、器械设备间改造的保胎专室，围困着来自全省各地有着孕期疑难杂症的准妈妈们。

1.

周清是周六的凌晨四点，由救护车一路疾行从老家的地方医院转送来的。

她的到来惊醒了病室的其他住客，但并没有人寒暄打招呼。

能够住进这家医院保胎的女人，不是情况非常危急就是病症十分复杂。因此，大家讳莫如深，轻易不会搭话，生怕触及到对方不想提及的痛处。

周清由姐姐扶着，神情轻松，她本想大步向前，却被姐姐一把揪住，不得不慢下来捧着肚子顺从地挪向最里间的空床，21周的孕肚因为怀着双胎而高高隆起，在宽大的外套下时隐时现。

躺下后，周清拿出手机打起了游戏，姐姐忙着整理手上的病历资料。按照急诊医生的交代，她们要等值班医生来谈话。

周清的三年经历过无数这样的白板。

凌晨的病室里，因为新住客的到来加上孕期的特殊性，尿频的准妈妈们纷纷探起身，行军床上的陪人也麻利地递上尿盆。

一旁的姐姐听着帘子后窸窸窣窣的响动，想着医生没来、更想着多了解下情况，便主动攀谈了起来。

“这房间没有厕所的吗？”她问向中间病床的陪人，一个慈眉善目的大姐。

“冒的，反正她们上厕所都在床上，我们就去对面正经病房里解。”带着浓重乡音的大姐笑憨憨地回应。

“为什么她们要在床上解啊？”二姐更奇怪了。

“保胎啊，绝对不能下床。”一号床的陪人提着尿壶从帘子后走出来。

能被这所医院接收的保胎病患，基本上是需要全躺卧床的，吃喝拉撒睡都在这张窄窄的粉色病床上。看不见阳光，吹不到清风。

“病得轻的根本住不进来，能够进来就肯定保得住，你们是啥情况？”一号床的热心大姐洗了下手，探头看向周清。

二姐摇了摇头，“等医生。”

半小时后，周清的管床医生，一个瘦削的年轻男医生走了进来。看着周清在打游戏，不由得问道，你不着急的吗？

周清和二姐愣住了。

周清的情况不太好，宫颈管缩短，水样分泌物突发性增多。地方医院看周清是双胎，不敢接收，直接用救护车将他们转送到了这家最负盛名的三甲医院。

还好来了，疑似胎膜早破。

保胎群里发布的饮食禁忌，收藏在了丈夫的手机相册里。

2.

病室里，护士鱼贯而入，她们要给周清静脉抽血，内检及提取分泌物，并打上了抑制宫缩的保胎药剂。

姐姐被拦在隔帘外一脸焦急，不断地短信催促妹夫快点赶路，周清则茫然地看着护士们娴熟的操作，配合着抬起屁股。

当鸭嘴钳缓慢探入身体的那刻，撕裂般的疼痛让周清以为自己正在被凌迟，拳头不由自主地拽紧了被单。拇指粗的棉花棒头沿着钳子的形状旋转着刮出分泌物，周清身体再也止不住地抖动，此刻的她像极砧板上的鱼。

“看到了，羊膜囊出来了，有一公分。”

晴天霹雳。

周清整个人僵住了，她听懂了，羊膜囊是包着宝宝的，凸出的意思是宝宝要出来了吗？她的眼泪哗哗地往外流，站在帘子边的姐姐早已六神无主。

封闭的玻璃窗外，高楼外墙的楼盘广告亮的刺眼，病室里两姐妹面如死灰。

同病室的人此时都默契地放轻了声音。

打破这片死寂的是一号床的双胎孕妈，因前置胎盘入院保胎。她劝解着周清，并建议她不要等天亮，现在立马联系产科主任，要求手术保胎。

可惜的是，周清并没有采纳病友的建议，她听从了管床医生的意见，等天亮后主管医生拿方案。

见此，隔壁床的孕妈不再说话。

周六下午，周清丈夫从异地赶到了医院，微胖的他提着两个大纸箱的生活必需品，额头渗出了汗，一进门就冲着妻子笑。

他安抚着周清，宽慰她既然已经来到了省里最好的医院就肯定没得问题。不知道他们还说了些什么，不过一会两夫妻就玩起了“你画我猜”，游戏让周清终于笑出了声。

因为疫情，每个病床只能一个固定陪护，丈夫换下了姐姐。

这个病室就此满员，三位保胎孕妇，两位陪人母亲，一位陪人丈夫。

周清丈夫的到来让病室的气氛轻松不少，他是个乐观热闹的中年男人，热心地帮室友们买餐食，主动开话题让大家熟稔。

傍晚，周清的羊水测试出来了，情况没有更糟糕，至少相比起她的病友来说，分泌物不是羊水，这是万幸，得到结果的周清和丈夫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但这一天直至第二天周日，主管医生也没有出现。

3.

周一一早，周清的主管医生终于来了，一个胖胖的、操着道地本地方言的中年男人，随同来的还有一群见习的、实习的、进修的医生，呼啦啦地挤进了这个本就逼仄的病室。

拿到周清病例后，主管医生舒展的眉头拧成了一团，喝令管床医生立马进行床旁B超。

等待B超机的过程，主管医生将周清的管床医生骂得狗血淋头，责骂他为什么不在周六就汇报情况而拖到了周一。

B超结果显示宫颈管缩短至12mm，宫口U形已大开，羊膜囊突出且右下胎儿胎位不正，脚朝下，脚随时可能滑出子宫！

周清需要立马手术，根本不能等。

权衡周清早餐吃过鸡蛋以及救治的迫切性，手术插队，被安排到了下午最后一台，并要求她现在起不能进食、不能下床，大小便必须在床上解决。

床上大小便，是保胎妈妈的必修课。

但周清不行，她无法躺着尿，此时她尿意奔涌就是无法释放。她央求丈夫就下地一次，看着忍到冒冷汗的妻子，丈夫心疼不已，最后跟医生商量决定插尿管，但置入尿管会增加感染风险，周清顾不得，她觉得自己要爆炸了。

置入尿管十来分钟，满满一袋子。

周清分泌物培养结果还没有出来，需要五个工作日，但时间不能等，下午，她就被推进了手术室。

护士站的屏幕可以看到手术动态更新，将妻子送进手术室后，周清丈夫就直直地坐在屏幕前，盯着状态变化，呆立得如同一颗松。

手术算成功。

主管医生动的手术，宫颈管由环扎线扎紧，保住剩余闭合的管子，突出的羊膜囊没敢动，医生担心强行推入会导致破水，只能寄希望于在周清倒立全躺的情况下，依靠重力让它自己回到原位。

羊膜囊内的两个宝宝是夫妻俩通过试管得来的，一次成功。

婚后三年不孕让他们求上试管，身体一向不错的周清恳求医生放两个，她想提高成功率，也想一次解决生育任务，有儿有女，人生梦想。

这个梦想现在正在萍萍肚子里。左上的是弟弟，右下的是姐姐，姐姐比弟弟调皮。

她想，梦想一定成真。

4.

术后的周清加入了全卧保胎大军的行列。

她的病床尾端高高摇起，屁股上垫着两个柔软的枕头，全身倒躺。此时周清还只能侧身躺，平躺引来宫缩的非常频繁，她怕极了。宫缩压不下，前路就很危险。

为了守护住自己的孩子，周清每天保持着倒立侧躺，这样躺法需要坚持到孩子们出世。

她的治疗其实很简单，24小时保胎药剂注入3次吸氧3次听胎音。

保胎方案简单却昂贵，名叫阿托西班的保胎药剂一天24小时打下来就是一万多。周清和丈夫商量着，离安全周28周还有一个多月，一万多一天的药物他们根本承受不住，为了减轻经济负担，他们想用阿托西班和安保轮番治疗，这个方案经过了医生的同意。

安保是另一款便宜的同类型抑制宫缩药物，对母体副作用大，大部分孕妈受不住安保对自身心脏的压迫而放弃此款药剂，曾有案例因长期注入高强度安保，孕妈进了ICU。

周清在死撑。

烟火夺目，曾经耀眼，却易逝。

保胎生活重复且单调。

周清开始训练自己在床上吃喝拉撒睡，学习关节操预防血栓。清晨向肚子里的宝贝们问好，并温柔地告诫姐姐不要踢妈妈，小心脚脚不要踏空；午间她提醒宝贝们，妈妈要开始吃饭，你们做好准备吸收营养；晚上睡前，她会讲个小故事哼唱儿歌，和丈夫一起跟宝贝们道晚安。周清的孕婴APP上，宝贝们的每次胎动她都有记录。

这样的忙碌，周清很幸福。

日子过得飞快，白天黑夜，听三次胎心吸氧三次就过去了。但也煎熬，数着天数盼着周数，只希望快快抵达28周。周清盘算着，到了28周就算再有意外，宝宝们也能活下来。

当孕周进入第23周的第三天，主管医生查房时给周清带来好消息，告诉她只要坚持到26周，医院的新生儿科就有办法抢救宝贝们。

这给了两夫妻莫大的鼓舞，细算着，只剩下18天，加油。

但有时候，命数真的是个奇怪的东西，越是充满期待越是将人逼近绝望。

意外还是来了。

周清感染了。

是术前分泌物某项阳性感染？是术中操作不当感染？是术后护理不当感染？还是是插尿管导致感染？医生表示这些猜测都有可能，CRP指标居高不下，两种抗生素打进去也不管用。

医生无奈宣布，感染控制不住，宫缩也压不下宫颈一直在缩短，建议拆线，以保护母体宫颈不被撕裂。但也可以选择继续保胎，只不过宫内感染，即使足月孩子不健康的几率非常大，更何况以周清的目前情况基本上不可能足月。

医生等待周清夫妇自己做决定。

拆线代表自生自灭，感染意味要放弃。

周清崩溃。

丈夫在打了无数个电话后，轻轻地走向妻子。

周清孕期第23周4天，龙凤胎离六个月仅剩3天，离80%存活机会的26周仅差17天。

那天天气出奇的好，阳光很暖，不热不燥。

周清推入产房的半个小时后拆线，十几分钟，孩子们娩出。

新生的孩子哭声很轻，长得很漂亮，姐弟两很像。

几分钟后归于安静，去了。

住院18天，花费10多万。

周清的人生梦想，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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