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南母乳喂养率快速提高背后的努力和动力
【环球网报道 记者 王志胜】数据显示，越南纯母乳喂养率在2006年以前10年时间里一直停滞在16%左右。到2014年，越南全国纯母乳喂养率提高至24%。而在15省母乳喂养社区干预项目实施地区，纯母乳喂养率在四年时间更是从19%提高到了58%。7月14日至18日，环球网记者跟随中国发展研究基金会一起赴越南调研这些数字背后的努力和动力。
法律与政策支持首当其要
母乳喂养妈妈群“Be ti bu ti”创建者黎一芳红(Le Nhat Phuong Hong)是上世纪七十年代生人，她称：“那时候配方牛奶在越南南部开始流行，广告宣称配方奶粉比母乳更好，我母亲也这样认为，加上她年轻时的健康状况不是很好，因此我是吃配方奶粉长大的。”
这种情况普遍存在且持续了很多年，很多配方奶粉企业请娱乐明星为奶粉做广告。越南立法研究院行政部副主任张国兴(Truong Quoc Hung)清楚地记得某品牌配方奶粉的广告：“我，母亲，愿意为孩子付出一切。”充满浓浓母爱的广告中还彰显奶粉营养丰富，可以帮助孩子快速聪明健康漂亮成长，这种广告十分有诱惑力，令年轻父母动心，虽然经济上困难也要买。
社会普遍未认识到母乳喂养的益处和母乳替代品的缺点，甚至医生、护士也建议喂养配方奶粉，这对母乳喂养产生负面影响。数据显示，在2006年以前10年时间里，越南纯母乳喂养率一直在16%徘徊不前。
小太阳社区母乳喂养咨询中心
1995年，越南实施过女性员工6个月产假政策，3年后取消。此后，越南劳动法允许女性员工有4个月产假，四个月后要回到工作岗位，无法继续纯母乳喂养。
为了改善越南母乳喂养情况，越南首先从产假和母乳代用品推广销售两个方面同时改进。影响母乳喂养率的因素复杂。但是在调研中，我们强烈感受到，越南母乳喂养率提高背后法律和政策的支持占据很重要位置。
2012年6月18和21日，越南国会相继颁布《劳动法》将女职工可享受的产假延长至6个月，修订《广告法》全面禁止针对24个月以下婴幼儿的母乳代用品、6个月以内婴儿食品以及用于人工喂养的奶瓶和奶嘴的广告。
“这些法律的修订就像是踢一场足球赛，支持和反对者一直处于胶着状态，不到比赛结束难以分出胜负。”张国兴说。
此后，政策细节不断完善。为全面规范和监管母乳代用品的营销和使用，越南卫生部于2014年发布了100号政府令--《有关婴儿营养品、奶瓶和奶嘴的交易和使用的实施细则》。2015年，越南劳动部发布第85号令，鼓励工作单位通过建立哺乳室等措施支持婴儿母亲们在产假结束恢复工作后继续坚持母乳喂养。
法律颁布实施至今已7年有余。越南劳动与社会荣军部法制司前司长何廷四(Ha Dinh Bon)强调，“我们还在试图进行修改，不过我们只往有利方向改。7年来许多企业都不再反对，说明我们的新法条符合经济规律。”
75%的奶粉是进口 来自本国企业的压力较小
张国兴坦言，修订支持母乳喂养的有关法律规定实际上是一个漫长艰巨的过程。
这是一个利益多方博弈的过程。首先站出来反对则是配方奶粉企业。
2019年4月公布最新人口调查结果，越南有9600万人口，1999年的人口调查预测2019人口将达一亿多，可见人口增长速度有所下降。尽管如此，越南人口在东南亚排名第三，世界排名第15，每年增加100万新生婴儿。为了争夺这个客观的市场，奶粉企业每年都往越南投入10亿美元做广告。
越南某超市销售的奶粉
据张国兴介绍，“在关于严禁母乳替代品及相关产品广告的法条，当时只是针对12月以下，我们建议变为24个月以下以确保年轻家长不会受广告影响。但是遭到国外奶粉企业强烈反对，他们声称法条违反自由贸易规定，他们以书面形式向国会主席建议，甚至有大使馆声称如果广告法通过会打国际官司。”
数据显示，越南乳业总产值在1996-2006年每年平均增速达15.2%，仅低于中国每年16.1%的增速。越南目前最大的两家牛奶及乳制品公司占整个市场的60%。乳业市场上的国外公司总占比达22%，主要产品为奶粉。剩下的19%的市场份额由20家左右的小规模牛奶公司，如Nutifood、Hanoi Milk等共同占有。越南绝大多数的乳制品都面向3岁以下儿童及老年人，针对成人的乳制品市场尚未充分开发。
但是对于奶粉产品来说，国内外公司之间的竞争是最激烈的，进口产品占总产值的75%，本土品牌则占了近25%。
从配方奶粉市场占有率和乳制品市场发展潜力来看，限制配方奶粉广告对于越南本土乳制品企业影响相比国外企业更小。
经过咨询国际律师，越南签订了《国际母乳代用品销售守则》，其中有相关禁止母乳替代品的条约，越南通过的广告法与国际条约不冲突。奶粉企业号称打国际官司更像是一种无力的“恐吓”，根本站不住脚。
提高女性员工补贴、对企业减税以降低6个月产假影响
1986年，越南实行革新开放政策，吸引了不少的外资，经济实现较快发展。其中一个重要的因素是数量庞大且具有竞争力的劳动人口。
何廷四称，“在制定六个月产假时，我们提出了各项科学证据，最重要的是证明资源能否满足条件，然后我们评估了对生产、劳动市场的影响，如代替和调动安排对企业带来的损失。”
延长女性劳动者6个月产假的阻力来自各个方面。张国兴详细指出，首先是女性劳工比例高的企业，如纺织、皮鞋制造、水海产、电子组装企业;其次，因为收入降低，女性劳动者是否愿意延长;第三，社保基金是否可以负担;第四，延长到六个月是否会影响女性劳动市场竞争力。
经过与相关合作伙伴社会考察并做了大量工作，比如说服雇主同意延长，因为如果产假延长，可以减少返工后请假，而且有助于提升忠诚。
实际的沟通远非如此简单，政府也做出了让步并承担。何廷四称：“我们与欧洲、日本很多企业沟通6个月产假，但只有有合同的劳工才应该享受产假。但是当时仅有20%劳动女性有劳动合同，大部分无法享受长产假。于是我们提出另外政策，单独为这些人进行补贴。并为雇佣女性员工的企业提供减税支持。”
越南卫生部法制司专家丁氏秋水(Dinh Thi Thu Thuy)补充道，“政府对那些未交保险费的产妇有一定补助，所有的婴儿都上医保直到六岁。如果家庭条件被认定为贫困户，还会得到补贴金额约100美元。目前国会正在努力让所有母亲都能享受社保。”
截止到2017年的年底，越南的就业人数已经高达五千多万了，同比增幅较大。尤其是在加工制造业这一块的增长十分明显。从越南现在的人口来看，劳动力市场还是十分充足。
更多社会支持提速普及母乳喂养
除了政策的设计与推动，越南在推动普及母乳喂养知识等方面加强了与民间组织的合作。比如，改善母婴营养健康的国际公益倡议Alive&Thrive(以下简称A&T)，由比尔及梅林达·盖茨基金会资助，在推动完善立法，促进母乳喂养方面发挥了积极的作用。
越南政府与A&T于2010年至2014年在15个省开展的母乳喂养社区干预项目。该项目让这些地区的纯母乳喂养率从19%提高至58%。
该干预项目在社区层面建立了1100多个小太阳社区母乳喂养咨询中心。政府对社区的工作人员进行培训，并由这些社区工作人员在社区为婴儿母亲及家人提供咨询服务，向婴儿母亲及家人普及母乳喂养的知识，解决母乳喂养中的问题，提供专业的服务和支持。
越南岘港妇幼医院内母乳银行内的母乳捐献处
为了确保在早产、低出生体重等弱势的婴儿最需要母乳时，他们可以从母乳银行中获取母乳并汲取母乳的多种营养。越南国内目前运行着两家母乳银行，第一家开放于2015年，位于岘港妇幼医院，另一家开放于2019年，位于胡志明市慈裕医院。
岘港妇幼医院副院长理阮山(Nguyen Son)表示，该医院每年15000例分娩，估计有3000~4000名新生儿面临分娩风险营养不良或感染，这些婴儿将极大地受益于获得捐赠的母乳。
此外，媒体的广泛宣传和像黎一芳红女士成立的母乳喂养宝宝群等都为母乳喂养在越南的普及“添柴加火”。
决策者意识到母乳喂养对个人和国家均有益
让决策者意识到母乳喂养对个人和国家均有益是越南母乳喂养率大幅提升的关键。
张国兴清楚地记得，“我们国会立法研究院院长和越南老龄协会的重要成员建议一起说服国会立法。而他却说他的外孙吃奶粉很健康，不用禁止。院长很失望。在邀请国会代表进行座谈会，男性代表都觉得母乳喂养与男性无关。”
为了说服他们，世界卫生组织，A&T，劳动部，卫生部，越南劳动总联合会等都提供了很多证据，证明了奶粉无法代替母乳。纯母乳喂养能保证孩子全面健康成长，保障母子情感上的健康。而吃奶粉的幼儿更容易发生智商疾病。
数据显示，越南每1000名婴儿死亡率为16.7%，5岁以下发育迟缓发病率为24.6%，高于世界平均数字23%，低于中国的8.1%;5岁以下瘦小发病率为4.4%，低于世界平均值8%，高于中国的1.9%;6个月纯母乳喂养率为24%，低于世界平均数字40%。
据介绍，5岁以下儿童死亡的40%以上是由于营养不良造成。在越南5岁以下婴幼儿矮小者大概有200万，体重不足、营养不良是一个非常大的数字。矮小和生长迟缓主要是由于“最初的1000天”的营养问题所造成。
A&T东南亚团队区域项目协调员潘氏红玲(Phan Thi Hong Linh)称，“在哥本哈根召开的一项经济学家的研讨会上，专家们一致表示营养投资是最好的投资之一，每1美元的投资将赚回35美元的收益。这些收益包括身体健康、更低的退学率，或者其他的经济效益。”
解决这些问题的最好途径之一，就是通过母乳喂养。尤其对于正处于发展中国家的越南而言，这更是一个最优选择。张国兴认为，对于一般收入家庭，如果每个月5罐奶粉，那大概需要100多美金，将占据工资大部分收入。“所有证据都表明母乳喂养对个人国家社会都有益。”张国兴强调。
通过提高母乳喂养率，每年可避免820000婴幼儿的死亡，这占全球5岁以下儿童死亡量的13%，更多的婴幼儿被正确的母乳喂养实践所拯救。在调研中，越南方面更多强调政策决策者重视后代健康问题。
无论是在富裕的国家，还是贫穷的国度，支持母乳喂养能促进经济发展。越南冲破重重阻力大力推动母乳喂养，当下来看是一种解决现实问题的最经济节约的办法。未来，吃母乳长大的一代将成为越南最核心的竞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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