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小安
我是一个说故事的人，7年来，我搜集了3000多个好听的故事，通过手机电台录制了将近300期故事节目，喜欢听我讲故事的孩子成千上万，借此，我也有很多机会接触到一些孩子的父母。
可是这一年，我的故事停播了，很多人不停地追问我故事停播的原因，什么时候才能再听到我讲故事。
其实这一年我静下心来，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故事到底是什么？它除了是孩子们的哄睡神器之外，还能做些什么呢？
1
爸爸，我快死了
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听到了身边一个这样的故事：
故事的主角是一位年轻的爸爸，他曾经是某大型国企的部门负责人，工商管理硕士，家里的经济条件和教育资源都属上乘，很多亲人，都已移民国外。因为他从小受到很严格的家庭教育，所以，他现在也格外重视自己孩子的教育。
他说，他的理想，就是把孩子教育好。
有一次，国庆节之前，他们本来打算全家人外出度假，机票都已经定好了。但他要求孩子必须把作业先完成。但是，有一篇课文，孩子死活都背不会，而且还一直磨蹭，后来这个爸爸又急又恼，一气之下把好不容易定好的机票都退掉了。
然而，接下来，孩子还是怎么都背不会，终于，爸爸遏制不住心中的怒火，随手抄起一根晾衣架，一边咆哮着一边朝孩子身上打去：“怎么那么笨！记住了没？！记住了没？！记住了没？！”
后来，孩子哭着说，“爸爸，不管记住没记住，你都不能再打了，因为，我快死了。”
爸爸说，那天，他打断了3根晾衣架。
一个七尺男儿，在分享这段往事的时候，数度哽咽，我们所有人，陪着他一起掉眼泪。
没有任何一个人怀疑，这位父亲，深爱着他的孩子。
但是，又有多少爸妈，都是一边深爱着孩子，一边却将爱意用愤怒掩盖，把关心藏进责罚里。在一次一次的吼叫中，把爱变成了牢笼，把期待变成了鞭子。别说拿晾衣架打，单是这种否定孩子的贬低，已经是在用语言暴力，一点一点摧毁孩子内在的自信和自尊，让他们的心一点一点封闭起来，离阳光和快乐，越来越远。
2
那得多疼啊
听这位爸爸分享他的故事的时候，我想到一本我第一次读就读到落泪的绘本——《一生气就大吼大叫的妈妈》。
这个故事，讲的是企鹅妈妈每次看到企鹅宝宝不乖，就会对他大吼大叫。结果，吓得企鹅宝宝魂飞魄散，全身都散开飞跑了——
脑袋飞到了宇宙里，肚子落到了大海里，翅膀掉到了热带丛林里，嘴巴插在了高山上，尾巴在大街上，像一个谜，只剩下了一双脚，跑啊跑......
图片来源于绘本《一生气就大吼大叫的妈妈》
孩子想叫，但没有嘴，想找，但没有眼睛，想飞，但没有翅膀。后来企鹅妈妈费好大功夫，才把宝宝散落在世界各地的身体找到，重新缝好连上。最后，妈妈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跟小企鹅说了“对不起”。
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
然而，我讲这个故事給每一个小朋友听，最后，他们几乎都会问同样的问题：“用针缝上？那得多疼啊！”
是啊，那得多疼啊。而且，身体的伤，可以缝合，心灵的伤，可能永远都无法弥补。
图片来源于绘本《一生气就大吼大叫的妈妈》
3
极度紧张下的“现实脱离感”
前段时间，我在人民网上，看到一个爸爸辅导小孩子写作业的生活视频，全程只感受到爸爸排山倒海的愤怒，爸爸像狮子一样全程在吼叫：
“你想写几就写几，随便你写几好伐！！”“帮侬刚了！左边！右边！左边大，确定好！三倍！爷叔！！！”（上海话“爷叔”是对年龄大一点人的尊称，他叫孩子“爷叔”，其实是在极尽挖苦之能事）
……
期间，还伴随了怒拍桌子，手微微颤抖，沉重的叹息声等一系列让人惊心动魄的画面，音效堪比好莱坞大片儿。
那个孩子在爸爸的怒吼中，早已呆若木鸡，一副完全没有听懂的样子，期间，没有任何语言和反抗，只是呆呆地，坐着，听着，看着在他面前张牙舞爪的爸爸。
这样的画面，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中，是多么地熟悉啊。
其实，稍微有点心理学常识的人，都知道，人在紧张和恐惧的时候，大脑会自动转入逃生机制。这时，意识会缩窄，他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如何逃过这一劫”上，根本注意不到外界的情况，所以，这种情况下，孩子早已像企鹅宝宝一样，吓得魂飞魄散了，基本上是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的。
这种被吓得魂飞魄散的情况，在神经心理学上，有一个专业名词，叫“现实脱离感”。
在一些极端的情况下，会容易出现“现实脱离感”，比如，听到亲人去世后，有些人可能会刹那间精神衰竭、发呆、晕倒、不省人事；再比如，在过马路时，如果迎面冲来一辆卡车，有人可能会傻了一般地站在马路中间，一动都不能动，事后还会心有余悸地讲：“吓死了，当时我什么都不知道了！”
所以，在极度的恐惧和紧张下，成年人的大脑都有可能处于思维停滞，更别说小孩了，他们的大脑真的是一片空白，就像那个小企鹅宝宝一样“想叫，没有嘴；想看，没有眼睛；想飞，没有翅膀”。
4
孩子感受到的爱，才是爱
有一次，我的老师在一个小儿推拿馆，亲眼目睹了这样一个故事：
爸爸、妈妈、奶奶一家三口，把一个8岁多的小男孩按在按摩床上，强行要求孩子接受推拿。
孩子哭叫着说，“妈妈，我不按，我想尿尿！”
妈妈说：“尿什么尿？！就你事儿多！”
奶奶说：“刚尿过又尿，你糊弄谁呢？！”
然后，妈妈按着胳膊，爸爸按着腿，奶奶按着头，让孩子没办法挣扎。最后，这个8岁的小男孩儿，躺在按摩床上，当着所有人的面，尿了！
我老师说，他当时想拿头撞墙的冲动都有，他说，这对孩子的心灵，得造成多大的伤害啊！
没有人怀疑这些人是爱孩子的！但是，什么是爱？感受到的，才是爱。很多时候，我们让孩子感受到的，是爱吗？不是！是恐惧，是紧张，是焦虑。
我想，若干年以后，留在那个孩子脑海里的，或许只剩下当年被按在按摩床上，仰头看到的那一张张面目狰狞的脸孔，和自己当众小便失禁的羞耻感吧。
孩子的心，那得多疼啊。
5
下面来了一个人
在我们一期领袖赢的毕业典礼上，有这么一件事儿：
孩子们全都收拾好准好要上台了，一个在领袖赢期间表现得非常暖心、非常活波的小男孩，却突然不见了。
老师们就分头找啊，后来，终于在一个大会议室的桌子下面，找到了他。当我们掀开桌布的那一刻，发现他正蜷腿坐在地上，双手抱着膝盖，耷拉着脑袋，咬着嘴唇，默默地流泪，我们谁叫他，他都不出来，也不吭声，完全变了一个人。
后来，还是陈老师推门进来，他蹲到桌子下面，微笑着看着那个孩子的眼睛，说：“不要怕，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你都是我最棒的学生！”终于，孩子从桌子下面钻了出来，他怯怯地说：“下面来了一个人。”陈老师问：“谁来了？”孩子半天才吐口：“我爸。”
那一刻，我心里，咯噔一下，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
根据那个孩子的描述，我们在家长席中望到了他爸爸，一看，立马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他的爸爸，坐在那里啊，一脸的严肃，一脸的冷漠，没有一丝一毫的微笑，你用脚趾头也能猜到，一个什么样的父亲，才会让自己的孩子见了自己吓得浑身哆嗦。
那一刻，作为一个教育工作者，我们的心，真的很疼。
以前，我读《红楼梦》，觉得贾父对宝玉太严了，对于宝玉来说，贾父就像凶神恶煞，宝玉能躲就躲，能藏就藏，跟老鼠躲猫猫似的。
本以为，这些只存在小说里，没想到，这才是最真实的生活。
6
拧开心的“瓶盖”，注入爱的清泉
每当这个时候，我就在想，如果爸爸妈妈们能有机会听一听《一生气就大吼大叫的妈妈》这个故事，当他们看到那么形象的画面，那么生动的语言，他们会不会能够更懂自己的小孩呢？比如：
当他们看到小企鹅被吓得脑袋飞到了宇宙里的那个画面，或许能更容易明白：内心充满恐惧的孩子，确实容易神游！他们会用天马行空的神游，来逃避令人恐惧的现实世界。
当他们看到小企鹅的肚子落入了大海的那个画面，他们或许能够更容易明白：为什么内心充满恐惧的孩子，容易贪吃，肚子像大海一样填不饱；
当他们看到小企鹅的翅膀掉进了热带丛林的那个画面，他们或许能够更容易明白：内心的恐惧和害怕，会让孩子紧紧抓住某个人或者某些事物，形成病态的依恋关系。比如内心充满不安和恐惧的孩子，当他遇到一个会给他关怀的人的时候，便会有安全感，结果就会误把这种感觉当成了爱情。
等等。
图片来源于绘本《一生气就大吼大叫的妈妈》
后来，妈妈去找小企鹅失落在各地的身体，这时，小企鹅只剩下两只脚了。小企鹅的两只脚已经跑到撒哈拉沙漠了，它很累，这时，小企鹅突然感觉一个大影子罩住了它，原来是它发脾气大叫的妈妈开着大船来了。
知道吗，孩子们看到坏脾气、大喊大叫的爸爸妈妈时，就会有一种大影子压过来的感觉，他们很想逃走，可是，一个小小的孩子，他能逃到哪里去呢？想表达心声和需要，没有人听；想找到自己的方向，还不够经验和智慧；想展翅高飞，可总被爸爸妈妈挡住去路。
故事的最后，妈妈已经把那些丢掉的部分全部找了回来，并把他们重新缝好连上。“对不起！”发脾气大叫的妈妈对小企鹅说。然后，他们就开船回家了。
你看，一句“对不起”，孩子就原谅了我们，他们心里说：“只要改了就还是好妈妈！”孩子无条件地爱着我们，可是，我们是否也能无条件地爱着他们？
图片来源于绘本《一生气就大吼大叫的妈妈》
这是一个寓意非常深刻的故事，它让我们明白了，为什么一个孩子长期在恐惧、紧张、焦虑的环境下度过，他的思维会慢慢停滞，更严重的，还会出现精神衰竭，比如，有些父母搞不清楚，为什么自己的孩子情感会那么淡漠、思维贫乏、孤僻、退缩、意志缺乏、社交能力和创造性劳动能力正在逐渐丧失，等等，我们要从孩子每天所面临的环境和氛围去找原因。
很多时候，我们总是希望通过说教和训斥，让孩子顺从，但是如果孩子的心灵已经封闭了，你想象一下，我们能够往一个盖着盖子的瓶子里灌水吗？显然是不能的。
就像俄罗斯最受学生欢迎的布林达娜老师说的那样：训斥和打骂，只会让瓶盖拧得更紧。如何才能打开一个孩子的心扉？只有想办法拧开“瓶盖”，将真正的爱的清泉不断注入孩子的心田，才能最终赢得孩子的心。
《一生气就大吼大叫的妈妈》这个故事，值得每一位父母好好听一听。有时候，我甚至觉得大人比小孩更需要故事，通过这些故事，我们能够更容易走进孩子的内心，能够更懂孩子。
所以，在过去这一年时间里，我通过读书、旅行、看电影，以及走进更多的孩子和父母身边，搜集了更多生动的故事，我希望在未来，也能够更多地把故事，讲给爸爸妈妈们听。
7
所罗门岛的故事
《地球上的星星》那部电影的最后，尼克老师給一生气就大吼大叫的爸爸讲了一个所罗门岛岛的故事，让我非常震撼，也让小男孩的父亲对自己的行为开始彻底的反思：
在所罗门岛上，土著们耕种土地的时候，当他们遇到大得无法用斧子砍伐的树，他们就围着树，喊叫，怒骂，并且诅咒，一段时间后，大树就自动枯萎、凋零，完全死于意志消失。
听到这个故事的时候，伊夏的爸爸脸上终于露出了极其惊讶而且痛苦的表情。
图片来源于电影《地球上的星星》
这听起来是多么不可思议，多么古老、古怪、离奇的办法。可是，很多家庭都经常在吼叫中度过，在《大嗓门爸爸》那个绘本故事中，女儿因为忍受不了大嗓门爸爸的吼叫，有一天终于离家出走；现实生活中，也时常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妻子因为忍受不了丈夫经常冲着他喊叫，最终选择离开这个常常充满喊叫声的家。很多时候，人们的意志就是在对方的吼叫声中枯死的。
桌子和椅子，都会静静地接受我们的吼叫，甚至你踢它几脚，它也毫无反应。但是，那些我们身边的亲人呢？
吼叫声只能扼杀掉爱与温暖，扼杀掉信任和善良，直到有一天，我们才明白，那些吼叫，其实是一种破碎，一种毁灭。木棍可能会打断我们的骨头，但是语言却能打碎我们的心。
所以，从今天开始，让我们停止吼叫，好好说话。
下一个专栏，我们继续来探讨，一个大吼大叫的家庭，是如何把一个普通的男孩变成全世界最恐怖的男孩，换一种沟通方式后，又是如何把世界上最恐怖的男孩，变成世界上最可爱的男孩？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呢？我们明天的专栏见。
…
小安
专栏作者，安东尼绘本馆创始人。阅读推广人，高级家庭教育指导师，著名财经媒体人，安东尼亲子阅读研修群主讲师。2014年，创办绘本节目《安东尼故事宝盒》，迄今为止播放量突破1亿次，成为多家FM签约主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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