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周末,且陷于长篇和纪录片写作中,原不准备更新。但有些话,实在不说不快——从上海砍杀小学生,到云南逼儿童吃大便——心里像压了块石头。
不深入分析。只说说一个父亲带孩子的零星感受。
我随意写,您随便看。
1、
我有两个孩子。一个女儿,24岁;一个儿子,6岁。是的,是两次婚姻的结果。没什么不好说的。
女儿童年时,我20多,正是年轻气盛的青年,以为天下都是自已的,对女儿的成长,自认为一切都不用担心,一切都会水到渠成。
她5岁之前,我们住在自贡;5岁之后,搬到成都。那时候的城更小,街更窄,天更蓝。虽然也听说幼儿园老师要骂人要罚站,但用针刺孩子的事,极其罕见。同学间虽然也拉帮结派,互相鄙视,但弄到怒扇耳光乃至脱衣凌辱的,闻所未闻。
那时候,我惟一担心的是她会不会走失。有一年她和小姨坐车回老家,我写了张纸条放进她的口袋。大意是她叫什么,住哪里,父亲是谁,电话多少。如果走丢了,请电告父亲或警察。有重谢。
当然,纸条没派上用场。
有段时间,我们住在城乡结合部。我的一个侄女在家带她,十多岁的侄女和两三岁的女儿,整天四处游逛,在邻居那里东家进西家出,也没任何不对劲。
惟一不对劲的,是侄女骑了自行车,把女儿放在前杠上,飞奔着穿过小巷,被我逮住后狠狠批评了一顿。
那时,更多的危险,不是来自他人,而是来自自已。
2、
女儿要上小学时,户口还在自贡。当时规矩,借读要另交一笔钱。找了三所学校,都要求一次性交六年费用。我已买了房子,正在办户口,估计两个月就能办妥,就恳求能否先交一年。
都说不行。
正郁闷。次日,一个女校长主动打来电话,同意先交一年。原因是,那天晚上,某电视台播了我一个专访,她正好看到了。没想到你还是个作家,我们要尊重文化。校长说。
我感觉到一种善意。
小学与家一墙之隔。学校墙下,有一株樱桃树。春天,樱桃花开,从小区就能看到满树灿烂。樱桃成熟时,校长带人把樱桃摘下来,全校每个孩子一人五棵。五棵小小的红樱桃。女儿说我们学校太好了。
那所学校既不是重点,更不是贵族。它窄小的门脸,躲在一排破旧的民居中间。它有个土气的名字,我却一直记得它。
它叫张家巷小学。
这样的成长环境与成长经历,让我忽略了可能的潜在之恶。不过,天地良心,十几年前,你几曾听说过有人丧心病狂地跑到学校去狂砍素不相识的小学生?
冤有头,债有主。隔壁老王欺负了你,你就去找王老五啊。这么个简单的小道理,现在,也有人不懂了。
许多年后,女儿独自拖着两口大箱子去法国求学,我也没多少担心。直到那年发生了几次爆炸,我才问她:要不,还是先回来?
3、
岁月催逼,我竟然快到知天命之年了。
儿子才六岁。
焦虑和担忧也是与时俱增的。对他的成长,就一个字:怕。
我怕有人持刀冲进幼儿园。他的幼儿园在大路口,尽管有围墙,有铁门,有保安,可在疯狂的人性面前,这些东西形同虚设。
所以,每次送了他出门,我总要细心检查,铁门是否关严实,门外是否有可疑之人。并不厌其烦地提醒保安:师傅,请把门反锁好。
我怕飞驰的车辆。每次过马路,尽管是路灯,尽管走在人行道,可总还是有些日理万机的车随时可能冲过来。我必须抓紧他的手,或是让他骑到脖子上,眼观六路,飞奔而过。
我怕小区里的狗。虽然成都城区禁养大型犬只,可总有些SB要带着狗在小区散步,并且,没有绳子。狺狺而吠的畜生跑过来,儿子惊慌失措。
你去理论,狗主人却说,我们幺儿不得咬人,它只想和小朋友一起耍。
耍你个妹啊。
所以,带儿子散步,我必须带一根甩棍。我的底线是,如果哪条狗扑过来,我就毫不犹豫地敲它的头。
我怕幼儿园的伙食。尽管幼儿园收费不菲,看起来也确实对孩子还不错。可媒体不是早就披露过一些学校采购伪劣产品、变质食品供给学生,并导致学生集体中毒吗?利
益面前,如果失去监督,善良与自律就像一张一戳即破的白纸。
我怕他的同学,怕其中有一两个严书记的女儿,动不动就要向同学动手。被打伤的可能性倒小,关键是,会导致他的自卑与不自信。
我怕老师心情不好。老师收入本不高,事情又多,且杂;加上这个社会,哪个压力不大呢?惟一比他们更弱势的就是孩子,而受了委屈就找更弱势的人报复,似乎成了一种可怕现象。
所以,见到老师,即便不爱笑如我,也赶紧挤出几丝微笑,并衷心祝愿她们收入高些,工作轻些,家庭幸福些。
……
是的,我怕得太多,我也希望这是杞人忧天。
可是,你也许得承认,面对这个错综复杂的世界,我怕得有理。
4、
想想我的童年,粗布蔬食,活在边僻,却天天自由自在地和小伙伴在田野上奔跑,在晒场上狂欢;一个人走八里地上学,也绝不用担心被坏人拐走或追杀。
儿子吃喝不愁,学校的厕所也比我们从前的堂屋和教室还亮堂还整洁,但是,还是觉得他有点可怜。
因为怕,我们只能把他圈定在自认安全的小空间里。
事到如今,我已明白,成长是一件艰难的事,不仅孩子艰难,父母也艰难。尤其是中国的孩子和中国的父母。
既然别无选择,我们只好面对。
战战兢兢,陪你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