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点，值班大夫内检后说：“才开两指，尽量坚持到明天吧，晚上只有一个手术大夫。”
“大夫，您这不是让我生么？”说完这句话我才发现我的语气好坚强，刚才那个内心稀里花拉的模样突然消失了，其实心里多想让让大夫痛痛快快在肚子上拉一刀。
“你前边还有好几个产妇等着呢，哪个不疼！你以为妈好当呢！”
大夫说完就走了，没等我回话。
老公在边上因焦虑变大的眼睛看着我，除了搜刮些鼓励的话，束手无策。
“不疼，不疼，不疼。。。。。。”我把这个词当成咒语，自我安抚。
十点，隔壁床上的双胞胎准妈妈，在抽抽搭搭地哭。当我挂硫酸镁时，她进来的，那时还和我喜滋滋地打招呼。
脸上的笑容还没有落地，已挂上泪水。
凌晨一点，两点，两点半，我们在用比秒还小的单位计时，阵痛越来越漫长， 我们一起疼，我 们一起忍，我们一起熬。。。。。。我们一起同情，同情床上的，同情手术台上的，同情所有正在孕育生命的，我们知道这是雌性生物必经的劫数，这是女人涅槃前的转身。
凌晨三点半，又进来一张床，床上躺着一个眼睛微闭的产妇，她被安置在我的另一侧，随后两个活动婴儿床跟进，里面是两个男婴，他们像夜一样安祥。
“刚下手术台！“
原来剖宫也有如此温馨的一幕，它分散了我的注意力，也分担了我的疼痛。
刚刚抽泣的那张床还在一如既往地抽泣 。
“别哭了，该你上了！”大夫说。
是啊， 我们都要单枪匹马地去那个台子上淋漓尽致地展示我们积攒了近十个月的痛苦。
她被一个壮实的男医务人员推走了。
怎么后来的到先去挨刀了，这个时候可真的是抢着想去挨刀子的，早挨早解脱，我心理不平衡起来，对老公说，“不给做手术，还不给听胎心啊。”
老公叫来一个护士，她不情愿地对我说：“听！听！听！听吧！”
已经顾不得护士的态度，小家伙的心脏蹦得很欢，他又如何懂得我的阵痛。
五点半时，老公说轮到我了，顿时我轻松极了，要不是不让下地，我非跑着进手术室不可。
几个手术助手把我抬到手术台上，让我侧身躺下，双臂用力去抱双膝，说是往腰间注射麻药。
只觉得背后凉丝丝，没觉得疼。翻过身来后，平躺，双臂抻开，胳膊上绑了些我看不清楚的仪器，氧气罩扣住了嘴，一大块布从头蒙到脚， 头顶有人说：“闭上眼。”或许是怕我看到无影灯金属面照出来的血淋淋的剖宫经过。身体两侧站过来俩人， 我感觉我的肚皮在被分割，不像是小手术刀，像把锈钝的大剪刀在绞，绞出来一个很大很大的口，疼！不是注射麻醉剂了么！可以忍受，可这要是不在大夫的预料之中，出了医疗事故怎么办？还是喊出来的好：
"疼——"
头顶又来了声音：“别紧张，虽然有麻醉，但也不是一点感觉都没有的！”
那就是麻醉了也要疼！
“疼——”
“疼——”
我喊了几个疼，没数。喊着喊着似乎程度减轻了，应该是麻醉剂才开始显灵。
“疼——”
头顶的声音：“你对我们的麻醉不敏感！”
屁话！再怎么疼，也没开十指疼！忍吧！
又觉着有只手往出拉拽什么，肯定是宝宝，可能是口子小了，拉拽不出来，又似钝剪似的绞。
”唵——“宝宝瓮声瓮气地哭了。
”宝宝好么？“他的声音再小也是我的杰作。
”健康的男宝！“我头顶的说。
”哇——“宝宝的声音响亮起来。跟我，也跟这个缤纷的世界打招呼。
再疼再痛，宝宝平安顺利地来和我约会了，泪水禁不住延着双鬓往耳朵里灌。
另一个大夫在一层层地缝合刀口，氧气罩撤了，胳膊上绑的仪器撤了，盖在身的大块布撤了，我被推出了手术室。
老公凑过来问我感觉如何？我只是哭。
这时麻醉剂才完全释放出它的功效，我的下半身是真的麻了，可手术已经做完了。我摸着我的双腿，它们似乎是别人的，冰凉的，按一按像一团积压已久的烂棉絮。
回到病房六点半了。四个小时之内不能翻身，不能进食。
药力渐渐失效，刀口的疼痛越来越明显，好歹吊着止痛棒。我闭目不动声色地体会着这种前所未有的疼。
宝宝呆在我的身边酣睡。
以为再观察几天就可以出院了，谁知后边还有更疼的。第二天一大早，大夫查房，她们 随从中的一个说：“把被子掀起来，看一下伤口。”
她在我的伤口处揉了几下，一巴掌朝伤口按下去，又揉几下又按下，再揉几下再按下，这哪里是看一下啊，伤口上洒盐啊，隔个把小时就来折腾一下。
手术第二天大夫催着我下床走动， 任何一种姿势下床，伤口都会撕扯般地疼，可我还想找出一个最舒适的姿势减轻疼痛，老公来帮忙，扶我腰，托我头，拉我胳膊，不帮还好，越帮越疼，疼也得下。晚上一阵阵宫缩，子宫如同利刀在一刀一刀分割，恶露一股一股流。。。。。。
手术后第四天下午，老公抱着宝宝，众亲属簇拥着我，我端着瘪下去的肚子，像一个落难皇后一样回家了。
（本文属原创，如果转载或引用请标明出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