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海人家吃顿地道的本帮菜——在这个薄情的世界上温情的活着

作者:大武汉美食榜 05-23阅读:3790次

一、我不是第一次见你

【编者按】“你是第一次见我 ,我不是第一次见你 ,你的电影我都看过 。”这是程耳《罗曼蒂克消亡史》中,第一次会面,陆先生(杜月笙)对吴小姐说的句子。

抗战胜利后,两人再度对话。吴小姐说:“喜欢上海,所以喜欢上海菜。不喜欢重庆,连重庆菜也不喜欢了。”人生与食物从来纠缠不清。

在上海人家吃顿地道的本帮菜——在这个薄情的世界上温情的活着

【黄佟佟指出,袁泉演的吴小姐,有点像是影后胡蝶。但电影把胡蝶刻画成一个旧式的柔软得不得不屈从的刘慧芳,未必符合实际。所以,吴小姐这个人物,编者以为,不必太当真。】

如同电影一样,我的上海朋友闹忙,他做的家常菜,他的为人有趣,同样要我难以忘怀,遂撰文以记之!

在上海人家吃顿地道的本帮菜——在这个薄情的世界上温情的活着

闹忙与著名美食家董克平老师

二、杜月笙与槽钵头故事之后的六十六年

那是立秋的第一天,我见到了传说中的闹忙。那日午时,我应邀来帝都,酒店大堂见一男、一女在大堂沙发处交谈,衣着均不凡。

那个无印良品般质地的男士面朝着我,望着我的躅踯,扬手示意,我知道他一定是我的接头人。走过去,一边握手,他一边介绍:你是姬图米吧,我是轧轧闹忙,这位春娇。

与闹忙和春娇一阵寒暄,我们各自坐下。这时,我才发现闹忙脖子似有不适,他坦然地告诉我是患有强直性脊柱炎的缘故。

作为一大口御赐魔都驻京城本帮菜临时代办,他主动提出要自备一桌本帮私房菜以尽地主之谊,对这桌菜我可以说是期待已久(具体原因请在文末回顾上篇)。

在上海人家吃顿地道的本帮菜——在这个薄情的世界上温情的活着

我带了份粉蒸肉,去打酱油

抱着这样的期待,我以做粉蒸肉的名义,中午刚过就找到闹忙家,来看个究竟。对我的到来,闹忙并未感到丝毫的不自在,他一边跟我聊天,一边气定神闲地做着准备。这一大桌菜,一个人准备确实工作量不小,显然闹忙并不以为然。他的几个菜给我印象深刻,收益匪浅。

在上海人家吃顿地道的本帮菜——在这个薄情的世界上温情的活着

第一菜,酱鸭五十二号

第一个印象深刻的菜,就是酱鸭,闹忙的第五十二号酱鸭。

闹忙酱鸭制作是门绝活,我到的时候,酱鸭已经基本做好了。

他告诉我做酱鸭的秘方,大家可以一起学哦!

首先,准备好给老卤添加的诸如八角、花椒、桂皮、陈皮、丁香、山楂等香料包;其次,做酱鸭的鸭子要嫩麻鸭,将鸭子放入冷水煮沸腾后,加入适量陈年花雕酒,沸腾时加陈年花雕才有酒香而无酒糟的冷焖味,这也是本帮菜的小手段。等酒气消散,捞出洗净沥干待用;

然而,我知道这里应该还有两道工序闹忙省了:给鸭皮上色以及为去油而走一道油锅,因为有老卤就不用上色了,还因为鸭子买瘦一点就不用去油了;

接下来,锅内存油烧热后,投放姜葱煸香,放入水、鸭和有八角、桂皮等的香料包,倒入添加的老抽、生抽和冰糖,加老卤,大火煮开后,转小火慢慢焖,其间不停用勺子将汤汁淋在鸭上,上色均匀,这需要焖二个半小时到三个小时左右;待用筷子能轻易戳透,就可收起大部分老卤,留少量卤汁最后开大火收汁。

当然,汤汁不要完全收干,最好留一小碗汤汁,等鸭稍凉后切块装盆,上菜时淋上留的汤汁。

嘘!不为人知的秘密

其实,我后来查到,传统的本帮菜酱鸭烹饪过程更要复杂的,前处理时,除了要用到红曲米,砂仁等平常用不到的原料外,还需要在鸭身擦上一层薄薄的细盐,风干一两个小时后,倒入酱油腌渍,并时不时翻动鸭身,以使均匀。

酱鸭的秘密首先在于家传的老卤,闹忙家姆妈制成这老卤最少也有三十多年。闹忙走南闯北不管到哪,都带着。

老卤是本帮菜的厨房里众多的小秘密之一,上海老字号餐馆都有各式各样的这种“老卤和老汤”,红烧肉、走油蹄髈有焖烧老卤、白斩鸡有浸白斩鸡的老汤、熏鱼和葱油鲳鱼有浸鱼块和鲳鱼的老汤。

这种在同一个卤锅中不断使用然后添加的循环,使老卤和老汤的味道越来越浓郁,从而让卤和浸的菜品的滋味越来越醇厚,在时间长久的积淀下,形成一种任何调味品都无法代替和调制的特殊风味。

这种风味形成的味觉记忆,对于老上海人来说就是老上海地道的味道,是任何新的调味替代品所无法逾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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酱鸭,亮瞎了我滴眼睛

这只酱鸭,是菜肴中少有的红烧、红焖的凉菜,后来让那天的赴宴者,小宽带队的部分一大口团队和首席吃饭官集体惊艳。

几乎上桌的瞬间就被撕扯完毕,没有一位参与者顾忌美食家应有的礼仪,连好的照片都没抢出来几张。闹忙在厨房里切的时候,在旁帮忙的我已近水楼台先得了鸭。

在上海人家吃顿地道的本帮菜——在这个薄情的世界上温情的活着

第二菜,红烧肉,仪态端正,无风自颤

闹忙敢上红烧肉是出于本帮菜的自信。不同于红烧肉北方通行的作法,闹忙的红烧肉是典型正统本帮烧法。

下面,我来解读下他的秘方:

首先,一寸见方的肉块不淖水,直接下油锅煸炒,带肉块六个面都略显炒色,加酱油生抽五勺、老抽二勺炒制上色,加入开水,加冰糖,水开加陈年花雕焖烧。包括本帮菜在内红烧肉是要淖水的,淖水是将肉块定型的需要。闹忙不淖,我看也无可厚非,他的红烧肉,也块块方正,不鼓不陷。

其次,就是除酱油和陈年花雕外不加任何其他调料,这又是本帮菜中除宝山帮(该帮红烧肉要放一点八角和五香)外的作法,这是南北红烧肉的最基本的分别,在南方做焖肉时才放腐乳和红腐乳汁、五香、桂皮等调料。

其三,是水如不够可加少许开水,这让我大开眼界了,无论那一派红烧肉,都强调一次性、中途不续水,闹忙不,他跟我强调如需要,比如火大了水快烧干时,可根据情况沿锅边加少许开水。

好事多磨,这道红烧肉成菜破费周折,原计划二小时烧好的,结果三个多小时都没好,炉灶不给力,开到小火时经常自行熄火。但就这样,闹忙的红烧肉出锅时照样看起来卤汁自来、仪态端正,色泽酱红、无风自颤;吃起来丰盈润泽、肥而不腻;甜始咸收、入口即化。上桌自然又是一抢而空。

尤其是,一大口美食榜的小宽连吃两块,且赞道:火候足,味道尚佳,比他在大多数餐厅里吃到的都好吃。红烧肉的技巧不多,其实就是一份守候。

看来红烧肉不仅是菜,实是一种态度,就像《红烧一切》最后说的:红烧费火,需要小火慢煨,过日子也是小火,急攻不可,只能跟丫死磕。到头来,日子早就变得入口就烂,我们的烂日子才算得上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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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菜,四喜烤麸,花生米让口感更丰富

对于烤麸无论上海人还是外地人都存在不少误解,其实烤麸是面筋发酵后蒸煮出来的,据传最早见于上世纪三十年代的上海功德林素菜馆的名菜五香烤麸,而后在上海流行起来,立即就被纳入了本帮菜系。

不过往往因口彩被称为“四喜烤麸”,这四喜不是指四样配菜,是指人生四样喜事——久旱甘霖、他乡故知、洞房花烛、金榜题名。

且不说我们这些外地人不会分辨烤麸的新鲜好坏,就算采买好的烤麸回,我们连怎样分解成块都不会。

闹忙帅哥来讲课:

如果你看到本帮菜菜馆出的四喜烤麸是刀切的方块,就说明这家店不正宗。正宗的本帮菜厨师处理烤麸的块型时,用撕不用刀,烤麸纤维会在最不受力的地方断开,这样的断面经油炸后更容易回软,口感更佳。

闹忙还告诉我三个处理烤麸的小手筋,一个是淖水后的控干,烤麸像海绵一样能吸水,所以控干用手压,效率太低,正确的方式是,用干净的厨用纱布拧干;

二是,烤麸的油炸,炸要炸得干,烧才回得软。油炸分两步,初炸油温只要五、六成,主要收干烤麸水分;复炸要八成油温,要把烤麸炸至干爽挺身,掉到铁锅里会嘡啷作响才算炸脆,才行。

三是回烧要慢、要足时,回烧不足,则卤汁不浓。此菜,外观色泽红润、卤汁浑厚;入口糯中带脆、外干里润。味感香浓醇厚、甜上口、咸收口。这个菜上去后,大家都认识是烤麸,但好像没多关注,就被不声不响地吃完了。

在上海人家吃顿地道的本帮菜——在这个薄情的世界上温情的活着

蒜子烧鳝筒,软糯入骨

那天,还有一些菜如老卤牛腱的内外有别、蒜子烧鳝筒软糯入骨、葱油花雕子鸡的酒味鲜香、熏鱼的的外脆里润回甘生津、芦笋虾仁的嫩滑鲜脆等菜都中规中矩、不过不失,先前已有很多他人的珠玉在前,我就不再抛砖了。

在上海人家吃顿地道的本帮菜——在这个薄情的世界上温情的活着

老卤牛建子,内外有别

而接着我认为出彩的还有两个,一个主食,葱油拌面。这个是面食,而我自号“面奴”,所以我是恬不知耻地紧贴闹忙看完、问完的。

在上海人家吃顿地道的本帮菜——在这个薄情的世界上温情的活着

我是“面奴”,盯死了他的葱油拌面

首先,他把洗净控干的葱切成三段:葱须、葱白、葱叶;油锅油温至六成时先放葱须和姜片,七成时放葱白和五香一两个,八成时放葱叶和桂皮一小段;

保持中小火至葱均变干枯,呈深褐色,此时,葱油制好,拣出葱须、姜片、五香、桂皮等,只留呈深褐色葱白和葱叶;再制酱油,就有老抽、生抽和少许糖和水,煮沸后保持一分钟后关火摊凉待用。

这里要插一句,我以前做葱油拌面时,没有用葱须,用的是小葱头,香味宏阔一些,没有葱须来得委婉悠长。闹忙拿面,我拿葱油和酱油,葱油拌面上桌的,这些酒足菜抱的人们,立即为奇香所惑,又围了过来……

闹忙的葱油拌面,不一会儿面就被大家分食干净

最后出彩的是冰糖百合绿豆沙

这个甜品最后上时,大家已经很饱了,用形容喝啤酒的程度来类比是到吃顶了的状态,但这丝毫不影响大家的战斗力,特别是我们的来自南京的首席吃饭官美女泡泡更是一锅端了,让所有人都绝了念想。

在上海人家吃顿地道的本帮菜——在这个薄情的世界上温情的活着

姐妹们,锅底也没了,给我留点!

这是那天和后来另一次的照片,看来面对闹忙的甜品,女孩们都一样,会放下一切矜持。

这是我写得最慢的一篇文章,因为在写的时候一次次被口水打断,一次次按耐不住冲动,到厨房把闹忙的菜模拟出来,但都没有达到那天闹忙做得效果,我知道虽然技术上我有可能无限地接近他,但境界上却有着十万八千里的距离。

为什么呢?因为闹忙厨艺的洪荒之力,来源于他对食物味道的天赋,母亲血脉相连的心传,最重要的是他知道如何在这个薄情的世界上温情的活着。

二零一六年,八月八日那天闹忙家的本帮私房家宴,是我此生吃过印象最深的本帮菜。虽然,闹忙是半路出家,但已深窥本帮门路,看来本帮菜接下来的希望就在这些跨界而来的上海土著手里。

只是,我们那天都不知道,那日也是本帮菜巨匠李伯荣老师傅遽然离世的第十天。

本文作者:姬图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