患上罕见病的孩子:吃东西精确到克

作者:贵州都市报mp 05-29阅读:3008次

糖糖的晚餐是一碗面。淡黄色的面盘在白色的瓷碗里,面汤上浮着几滴油。她皱了下眉,面里没有鸡蛋,没有肉。就连面,也是特制的。她知道,午餐她吃了两小片肉,已经把这一天的蛋白质份额用完了。想到这,她还是捧起碗来“呼噜”几口,把面一扫而光。

糖糖出生至今,由于饮食,从未出门旅游。她喜欢绘画,画出了她想象的世界。

糖糖五岁半,出生的时候被诊断为苯丙酮尿症(以下简称PKU),不能像正常人一样食用含有蛋白质的食物。贵州省妇幼保健院儿童保健科副主任医生刘树青介绍,PKU是一种氨基酸代谢病,是由于苯丙氨酸(PA)代谢途径中的酶缺陷,使得苯丙氨酸不能转变成为酪氨酸,导致苯丙氨酸及其酮酸蓄积,并从尿中大量排出。

PKU主要临床特征为智力低下、湿疹、皮肤抓痕征及色素脱失和全身及尿液有特殊鼠臭味等。“如果早治疗早干预,这些临床表现可以在很大程度上得到控制。”她说,然而,这需要患者家属极其专业和细心的照料。糖糖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爸妈为了不让糖糖因病自卑内向,像正常孩子一样每天送幼儿园,糖糖每天会在小黑板上做数学题,也能背很多英语单词:大象、香蕉、苹果。

不过,对于糖糖的父母来说,焦虑仍然存在。糖糖的特殊饮食给家里带来不小的经济压力。同时,他们不愿向周围人坦诚糖糖的病情,“担心人家不了解,以为这是传染病,歧视孩子。”

今年5月11日,国家卫健委、科技部、工信部、国家药监局、国家中医药局五部门联合下发《关于公布第一批罕见病目录的通知》,苯丙酮尿症已纳入首批国家版罕见病目录。

听到检测结果他愣了几秒钟

糖糖跟着爸爸学围棋。爸爸认为,就像糖尿病人不能或少吃糖,PKU就是不能或者少吃蛋白质。糖糖和正常人是一样的。

周林和妻子薛飞结婚7年,才有了糖糖。那时候,周林42岁,妻子40岁,“算得上老来得女,”周林说,“高兴得很。”

怀孕的过程,对于周林夫妇来说,是喜悦也是煎熬。“大龄孕妇,担心肯定比一般夫妻多一些。”他们觉得,产前检查就像唐僧西天取经,“一关接着一关地过。每次看到产检结果正常,就松一大口气。”

2013年11月,糖糖终于顺利降生。守在产房外的周林从护士手里接过女儿。她软软的,带着温暖,像他那一刻的心。那时候,他想,如果他能拥有全世界,满足和幸福也不过如此。

然而,这样的感觉,并没有持续很久。女儿出生后十天左右,周林接到医生的电话。医生告诉他,糖糖的新生儿足跟血检查结果异常,让他带着糖糖到医院复查。

周林上网查询,新生儿足跟血主要针对两种病的检测:甲状腺功能减弱和PKU。“我看网上说,两种病比较,甲减比PKU要轻一些。当时我很乐观,觉得女儿一定是甲减。”他说。

事实却出乎意料。他和妻子带着糖糖来到医院,医生拿着检测结果告诉他,糖糖患的是PKU。周林愣了几秒钟,妻子在一边哭,“早知道,就不生她出来,受罪。”想到以后女儿智力发育会有问题,薛飞很自责。“我们在的时候还好,老了,她怎么办? 谁照顾她?”

患有两种罕见病的朵朵,像处在灰色世界,PKU或是自闭症,都会造成她智力受损,语言发育迟缓。

得知女儿朵朵是PKU患儿的时候,刘力脑海里也跳出一连串跟薛飞一样的担忧。“我回家查,到底什么是PKU,越查心越凉。看得我眼泪都流出来。”刘力说,“智力低下”、“致死”,这些词让他感觉整个世界都被颠覆了,“她才那么一点儿大,为什么就要承受这样一个未来?”

刘力和妻子张华抱着女儿到广州做进一步确诊。临近年关,订不到动车票,他们只买到大年初五的机票。好不容易到了广州,检查却要等到初八以后才能做。

“那几天就待在医院旁边的小宾馆,每天憋在屋子里,愁眉苦脸。”刘力说,过年跟他们一家三口没关系,没有一丝喜庆,“全是煎熬。”

正学说话的朵朵,不怎么爱开口,家人分不清是自闭症还是PKU造成的。

检查结果出来,朵朵属于轻型PKU患儿,只需要对饮食加以控制,朵朵的各方面发育可能不会受到影响。这让刘力和张华松了半口气,“还好还好,我们是相对幸运的。”

相比之下,糖糖属于中型患儿。不过,这仍然让周林夫妇觉得幸运。“她不用吃药治疗,严格控制饮食就可以。”周林说,如果吃药治疗,他们就要背负巨大的经济压力,“那种药,一颗手指甲那么大,就要400块钱,一个月的药费得上万。”

食物称量精确到克

5岁的糖糖每天可以食用的肉只有6克

刘力的相对幸运,没有持续很久。朵朵一岁半的时候,又被查出患有自闭症。“当时真的很无语。觉得怎么回事? 这么小的孩子,得这样两种病。一种还不够,让她得两种。”刘力承认,自己当时除了难过,还有些莫名的气愤。

“气愤也不能怎样,气完了还得想办法啊。”刘力夫妇无奈。

为了照顾女儿,刘力的妻子张华专职在家照顾朵朵。按照病情,朵朵摄入的蛋白质有一定的量。没有添加辅食的阶段,张华将母乳和特殊奶粉,按照一定配比,为朵朵调制餐食。一开始,比例不好掌握。她只能大概估算,调配比例,再根据朵朵的血液检测结果,一点一点调整这样的比例。“结果显示高了,就多加些特殊奶粉。显示没有超过范围,就再多加些母乳。因为特殊奶粉的味道,真的很不好。”她说,她希望能够最大限度地保证女儿生活的愉悦感。

糖糖在幼儿园吃的每一顿饭,也是由妈妈单独做好。生怕哪一顿饭比例没掌握好,影响她的生长发育。

作为高龄生育的夫妻,周林本以为糖糖的顺利出生,就结束了“漫漫取经路”。没想到,糖糖的PKU让他们夫妻,又回到这条路上。“能怎么样? 一关一关地过吧。”他从知道女儿病情那一天就决心,“要好好给她治,这是一个生命,作为父母,就要尽责。”

为此,周林辞掉工作,在家专职照顾女儿。

PKU孩子食用的特米、特面,由于在治孩子少,市场小,成本高,所以特食价格非常昂贵。PKU家庭至少每月得花3000元购买特米特面。

对于周林夫妇来说,麻烦的是,糖糖的食量和对蛋白质的耐受,都是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变化的,因此,对于糖糖饮食的把握,是一个动态过程。“比例随时都在变,随时都在试。”

特别是到了添加辅食的阶段,每顿可以吃多少肉,多少蛋,都要用一只小秤,精确到克地称量。

依靠特食控制,糖糖没有变笨。前几天去体检,她的身高体重,还有智商,都属于中上。这是上千种罕见病中唯一可以通过食疗医治的疾病。

在糖糖出生后的三年多时间内,周林和妻子在糖糖的饮食上,可以说是如履薄冰。“生怕哪一顿饭,比例没掌握好,影响她的生长发育。这几年里,有过那么几次,检测结果高出范围,我们回去就赶紧重调比例。”

让周林夫妇觉得欣慰的是,糖糖现在5岁半,智力等各方面发育都很正常,“前几天去体检,她的身高体重,还有智商,都属于中上。”薛飞说,现在她和丈夫对待糖糖的饮食,不再像以前那么紧张,用秤称量,“每种含蛋白的食物,一天可以吃多少的量,我们都有个大概的估计,比如蛋黄一天可以吃三分之一,或者肉片可以吃两三片。”

特殊家庭的焦虑生活

特食其实就是PKU孩子们的“药”,而且是必须终生食用的药。但是按照规定,特食不能报销。朵朵家每个月的“药钱”4000多,房贷3000多,全靠朵朵爸一个人摆路边摊维系。

不过,焦虑仍然存在。

糖糖的病,需要终身服用蛋白质经过处理的特殊食品,比如特米,特面,特殊零食。“不算零食,每个月给她买特米特面,就要1500元到2000元。”周林说,这对于他们夫妻一个月不足7000元左右的收入来说,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贵州省妇幼保健院儿童保健科副主任医生刘树青介绍,对于PKU患儿,国家卫健委和中国出生缺陷干预救助基金会会给每个患儿3000元到1万元的一次性补助。

在农村患儿方面,新农合每年有1.2万元的特食补助。在城镇患儿方面,则没有这笔补助。

PKU孩子的小零食也是特制。由于特食不是药品,无法进入医保。

刘树青介绍,糖糖所在的遵义市的城镇医保已经将PKU的治疗纳入大病医保,然而尴尬的是,根据相关规定,患儿需要住院,才能报销相关费用。“像糖糖这种情况,不需要住院治疗,只需要服用特食,特食其实就是他们的‘药’。但是按照规定,特食就不能报销。所以糖糖这类情况,就无法享受相关救助政策。”她说,希望相关部门能对这种现象引起重视,解决这个问题。

另一方面,周林夫妇和刘力夫妇也担心大环境对这个病不了解产生的歧视,他们坦言,自己孩子得这个病之前,“根本没听说过这个病。”

周林夫妇对周围人提起糖糖的病,只说她“蛋白质过敏”,甚至连糖糖幼儿园的老师都不知道糖糖的真实病情。“怕他们知道了,误解这个病,以为是什么传染病,歧视孩子。”

薛飞在糖糖所在的幼儿园工作,每天可以照顾她吃饭。可眼看着糖糖就要上小学了,“到时候没人照顾她吃饭,不知道怎么办?”周林叹气,他承认,自己有时候晚上睡不着觉,会有那么一两个瞬间抱怨不公,“怎么就落到我们家了呢。”但是一觉醒来,还是要回到现实,“任何问题,总有办法解决吧。生活不就是这样过吗?”

(注:为保护隐私,文中患儿及其父母均为化名)

文图:李盈 记者 刘婷婷

来源:贵州都市报 都市E家

编辑:申凌

编审:罗玮 石云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