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富女
来源:小富女(beauty-life5)
大年初一的深夜,医院儿科住院楼。
走廊里忽然传来一阵悲恸的哭声。不少病房同时亮了灯,人们探出头来。
我看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穿着灰色呢子大衣,一边用纸巾擦拭哭红的双眼,一边以涣散的眼迎接周围忽然亮起来的光……
护士请大家回房,转身继续安慰那个妈妈。我听见她断断续续的低诉:
这个故事,或者要从这个妈妈十月怀胎说起。
躺在病房里的这个宝宝,是彭小慧的第一个孩子,但却不是头一胎。
四年前,彭小慧与还是男友的高鑫意外怀孕。
测出两道杠的小慧,一脸愁容的怨:“我就说让你带套吧,那晚你偏偏不肯,你喝得醉醺醺,还说肯定没事,结果偏偏……”
两人那时正恋爱了大半年,算得上最甜蜜的日子。高鑫得知女友怀孕,拍拍胸脯说:“怕什么,那就生下来,我又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男人!咱俩尽快见父母,把婚给结了。”
因为有了孩子,谈婚论嫁的事就变得特别简单。两家父母特意从远道而来,和和气气的坐在一桌,吃了顿饭、彼此见过,就算上大面儿上批准了两个孩子成婚。
两个月后,两人在城市里小办了一场婚礼,宴请了七八桌。
当小慧穿着婚纱走上礼台的那一刹,忽然感受到了来自腹中的一阵悸动,是很微弱,却又分外清晰。
那正是孩子在她腹中的第一百天。
曾经,她曾以为:孩子就是对他们婚姻最好的祝福。
可谁知,也就两周过后,彭小慧到医院例行检查。
唐氏筛查里,有一项指标,明显呈现异常。
彭小慧拿给医生看,医生说了很多,她却只记住最骇人听闻的四个字:“建议打掉” 。
彭小慧回家求助老公,可没想到高鑫也毫不犹豫,十分果断的建议小慧直接打掉!
那也是他的孩子啊!四个多月了!小慧分明能感受到TA在肚子里调皮的翻滚,和她是完全一体的。
可高鑫却冷静的吓人:“你知道,我们如果要养一个生病的孩子,那对一个家庭来说,一辈子会是多大的负担!对TA自己来说,也是一辈子的痛苦啊!”
道理确实不假,但小慧听着怎么都觉得齿冷。
不甘心的小慧,在论坛里倾诉、在贴吧里咨询,在一些人的建议下,又做了两个具体的检查,一个是无创DNA,一个是羊水穿刺。
可是太遗憾,这两项的结果也是异常。
这个孩子必须打掉!
彭小慧左思右想,自己年轻轻轻,身体一直不错,怎么会碰上这样的问题?是因为老公那晚喝了酒?几天之前吃了感冒药?医生不置可否。
但高鑫却是坚决不承认的。他只劝彭小慧必须面对事实、不要瞎想、尽快把孩子拿掉。
他安慰她:“这算不上什么多大的坏事,目前一切都可以挽回。”
一周后,彭小慧在婆婆和老公的陪同下,住进了医院。亲口服用了杀死孩子的药,感受着腹中无以伦比的绞痛和挣扎……
一觉醒来、一身冷汗,却听见婆婆安慰她:
“没事的,小慧,都过去了。孩子我们看了,是个女孩,不要也罢。说明这丫头注定跟咱家没缘。”
小慧听着,忽然觉得后脊猛得发凉。
这样满不在乎甚至有些庆幸的腔调,倒是和她儿子的安慰,如出一撤。
小慧没了一个孩子的事,很快就在家中翻页。
在婆婆看来,无非是流掉一个本不属于高家的丫头骗子;在老公看来,不过是提前消除了要养一个问题孩子的隐患。
只唯一无法翻页的,是小慧。
一个创伤在心里。
此后大半年,她一次又一次的在梦中惊醒。在梦里,她分明梦到一个脸蛋粉嫩的姑娘,在朝着她大喊:“妈妈,救救我,救救我。”
另一个创伤在身体。
此后两三年,彭小慧一心想重要一个孩子。可是,越想怀、越怀不上。
她甚至连测算排卵期、食用偏方等一路法子都用上了。可每每一到固定日子,月事总是很准时的到来。
彭小慧曾把头埋在高鑫怀里,无限凄楚又失落地问:“你是说是不是经过上次流产,我被伤了身体,以后可能都怀不上了……”
高鑫则一边抚摸她,一边安慰她:“是你自己情绪太紧张了!我妈说这个和情绪有关的!我们村里有人就在卫生所流了三五个,还照样怀呢。别说你在正经大医院做的,再说也就那么一次。”
小慧忽然以一种异样的眼神打量着高鑫,觉得眼前人既陌生又熟悉。
陌生的是:这个男人说话,怎么就这么冷血,仿佛一副事不关己,说别人家事一样。
然而偏偏还特别有道理,让你挑不出他的毛病。而且他是什么时候私下跟婆婆交流了这么多?
熟悉的是:这个男人遇到类似的事以这样的腔调说话,分明不是第一次了。
可能也真的跟情绪有关。
等到彭小慧对怀孩子、甚至整个婚姻,都有些心灰意懒之后,竟又神奇的测出了两道杠。
那是个春暖花开的四月,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孩子,谢谢你又来到我的腹中,谢谢你让我做你的妈妈,这一次无论遇到什么,妈妈也一定会拼尽全力的保护你。”
彭小慧默默地想。
彭小慧终于又怀上孩子的事,传回高家,高父高母也着实雀跃了一阵。
高母亲自打来电话,亲昵的问小慧想吃些什么,说要准备一些土鸡土蛋和新鲜时蔬,托人给小慧送去。
电话末了,婆婆还旁敲侧击,向小慧打听受孕日期和当时情形,小慧虽然羞怯,但还是坦诚告诉了婆婆。
哪知这之后,婆婆的土货未到,电话也少了,小慧主动打过去,感觉婆婆的态度有些冷淡。
某天回家,小慧听见先生一个人在厨房里讲电话。他说:
“不去做检查了!城里这种检查太麻烦。不论男孩女孩我们都要了,大不了过两年我们再生一个嘛!难道你知道她肚里是个丫头,就让她再流一次?”
小慧再三追问,才知婆婆找人算了,说这胎又是女儿。还说这方法很准,流传了几百年,要是不放心,不如找关系做一次B超。
言下之意,高家就他这一个儿子,怎么都还是希望能添一个孙子。
小慧气到不行!
婆家一向重男轻女,这她一直懒得计较。可他们现在不知道自己的实际情况吗?这个孩子来得有多难?眼下就是她的命啊!
好在老公算是明理,这次站在了她这边,不然她真是恨不得离婚自己带着孩子过。
怀孕十月,婆家没说要过来,小慧也就没问。
还是自己母亲心疼自己,安顿好了哥哥家刚上幼儿园的孩子,又和老父亲赶过来,说争取再帮女儿照顾两年。
2018年的元旦刚过,许小慧顺利生下一个七斤大的孩子,是个男孩。
跨年宝宝+大胖小子,彭小慧拥着宝宝喜极而泣。
整个家庭也沉浸在一片新生+新年的欢乐中。
婆家听说彭小慧生的不是闺女是小子,电话那头也是掩不住的兴奋。
婆婆跟小慧又恢复了孕初时的热络,月子未过,就要求小慧常发视频、多拍照片,传过去给他们老两口看。
只是彭小慧内心不免嘀咕:这婆家人说是极爱孩子、极盼孙子,可这回孙子真的有了,倒是一没说要过来,二没有说打红包,甚至连乡下的土鸡土蛋,都没说要给孙子送来一点。
小慧没有想到的是,婆家其实早有打算。
月子刚过,彭小慧喜气洋洋的跟父母准备迎接农历新年。
妈妈托人特意买来上好的乌鸡和牛肉,爸爸自己酿了酒、灌了香肠,还买了很多哄孩子玩的花炮,似是要好好庆贺一番。
这还是自己婚后跟父母过的第一个年啊!小慧满心温暖的想。
可没两天,高鑫下班,将小慧唤到卧室里,商量说:
“这两天准备一下,爸妈喊咱们回家过年,家里那边全都准备好了,大伙都盼着咱们呢。”
“什么?”彭小慧觉得不可思议。心里有十万个不妥,但她首先想到的孩子:
“不行!孩子才这么小,怎么可能回去?!”
高鑫老家的情形,彭小慧再熟悉不过。虽说在同一省,距离不算太远,但却要先做一个小时的火车,然后转一个小时的大巴,之后下了大巴,再用摩托车接他们回到乡下的老家。
且不说路途已是十分周折,就算到了是高家,潮湿的环境、阴冷的天气,相对简陋的一切……实在不适合折腾这么小的孩子。
彭小慧厉声反对,将顾虑一一提及。未想高鑫也低吼回击:
“你这是什么话?!我从小就是在那里长大,现在我儿子都不能待上一个春节?
这要说出去,人家还不指着我的脊梁骨骂我忘本?!再说,我们那的规矩,长孙,是必须要回家过年的。”
俩人的谈话,互不退让、不欢而散。
冷战了两天。晚餐时,高鑫当着小慧父母的面,忽然和颜悦色的说起:“小慧啊,关于回家过年的事,我父母都尽力为咱们着想了。他们也怕孩子太折腾,就特意给我们找了个车,说是到咱们下火车的地方去接。
我说下大巴去接就行,他们都不干,说是他们作为爷爷奶奶,怎么会不心疼自己的孙子?放心吧,这次回去爸妈早把一切都帮我们考虑好了!”
见小慧和岳父母都没吭声,高鑫接着又说:
“对了,我父母还想着,这次回家,正好给孩子办个满月酒,咱们结婚的时候,考虑咱俩喜好和你身子不便,只在城里简单办了一场。这回有了孩子,又赶上过年,就正好回家把酒办了,也让乡邻热闹一下。”
“你家那边倒是都考虑好了,只盼着热热闹闹了,那我问你,我父母怎么办?他们可是特意为了我和孩子,才专门远道而来的!”小慧气不打一出来,反问。
“爸妈这边好说啊!随二老的便,要是愿意和我们一起回去,我们欢迎都来不及,或者回大哥那住几天,或者就待在咱家,等我们去去就回,这都很随意。”高鑫倒是轻描淡写。
还是小慧的妈妈先开了口:“既然高鑫家里有这风俗,要长孙回家过年,而且人家还给准备了满月酒,那你们小辈就去。
毕竟爷爷奶奶也想抱孙子啊,这种心情我们理解!我俩哪都不去,就在这清清静静过个年,也顺便休息两天,挺好,你们不用担心我们。”
“妈,你怎么这样为他们家着想!”小慧心里十分憋屈、万分不愿。
可既然自己母亲都在劝,事情也就往往不得不被形势推着走。
小慧是从一踏上火车就开始后悔的。
她还是太低估了春运的火爆。穿流的人群、躁动的声响、杂乱的事物。有人毫不避讳的吐着唾沫星子、有人一连串的长咳、有人旁若无人的吞云吐雾……在小慧眼里,都像是看不见的定时炸弹。
那已经驶动的火车,分明像已离弦的箭,根本无法回头,她只得把襁褓中的孩子,不安的裹了又裹,紧紧的护在怀里。
好不容易到了高鑫家,更是让她失望心冷。
口口声声说盼孙子、会打点好一切的公婆,除了不知从谁家要了个二手摇篮,其他什么都没有准备。连孩子的被褥都没翻晒一下,更没人能真正帮着带带孩子。
所有人都忙!
小慧当然也忙,大部分的时间,她都在自己独立应对孩子的吃喝拉撒和啼啼哭哭;小部分的时间,她则被催促着把孩子抱出来,赶紧给大姑大妈瞧瞧。
小慧的儿子,生的也真是粉粉嫩嫩、肉肉嘟嘟,所有人见了这个可爱的小子,都忍不住捏两下、抱两下、亲两下。
彭小慧拦在前面,不厌其烦的一一解释:不能掐孩子,更不能亲孩子,这样孩子会病的!
婆婆则拼命把小慧往后拽,说:“你这孩子太没礼貌,长辈还要你教带娃!这是喜欢咱孩子呢,你要是从街上抱回一个,看人还亲不?”
忍!小慧想。
从小年夜到了高鑫家,小慧忍不住在心里倒计时。
婆家说大年初六给孩子办酒,那么大年初七就回家,任谁也休想再留她!
可没想到的是,大年三十那天早上,小慧总觉得有点发热。
一量体温,三十八度。没过一会,孩子便开始咳嗽。
婆婆也有些犯愁:“哎呀,这大过年的,卫生所估计都放假了吧。这可怎么好,这吃奶的孩子,按道理不该病的啊。我们这喝娘奶的孩子,都像小牛犊一样壮。”
“要不是你们非要让回来,要不是挤火车、换环境、还亲他,他会病?!”一向柔顺的小慧,此刻声嘶力竭。
她最怕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孩子病了!可婆婆竟还想着把脏水泼给她。
“别吵了,看医生!”高薪大吼一声,转移了婆媳俩的斗争。
可大年三十的,小地方到哪去找医生?连买点药都难。小慧初为人母,还完全没有应对孩子感冒发烧的经验。
后来还是一番托人情、找关系,才请了本地一位赤脚医生,勉强出了一回诊。
医生开了几副药,小慧给孩子早晚服下。可到了第二天,也就是大年初一的中午,孩子的烧一点没退,反倒越升越高。
“不行,连续烧了30小时了,这样会出事的!”小慧收拾东西,就要往回奔。
“什么?大过年的往回走?小孩生病啊,几天就好了,当妈的要沉住气啊,再说已经吃药了。”婆婆拦着她。
“高鑫,你走不走?不走我走!”小慧几乎是歇斯底里。
就在这个时候,孩子忽然浑身抽搐、双眼上翻、脸色发紫。
全家人都吓翻了!
怎么叫都不应,孩子像是已经完全丧失了意识。
婆婆更是三魂去了七魄,赶紧让公公给找车,嘴里念叨着:“快回去快回去,赶紧去大医院给好好看!”
于是便有了本文开头的一幕。
那位妈妈历尽千辛、一路辗转,终于赶在当日深夜,把孩子送进了市里的医院。
夜半三更,医院走廊,她还是止不住的哭:
“我恨我老公!我恨我自己啊!我真不该带孩子回他们老家啊!”
“如果孩子有什么事,我一辈子都不能原谅!”
两天过后,我在医生办公室咨询孩子用药,碰巧又遇见这位妈妈,她也在跟她的医生交流。
“什么?要腰穿?打麻药?可他才两个月啊”。我听见这位妈妈忧心忡忡。
“是的,你孩子发烧这么多天,一直都没控制住体温,再加上有惊厥现象,腰椎穿刺是必要检查,也能判断孩子是否感染了脑炎。这个检查的确有一定风险,你们需要预先了解但对大多数孩子来说,也就是一个比较成熟的检查手段而已。”
“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几年前我万分无奈,做了一次羊水穿刺,可没想到我的孩子才刚出生,也要做穿刺……我们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这是与这位妈妈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见面。
后来的一天,我去给孩子买饭,回来听我们邻床的家长和我谈及此事。
“刚刚你不在,那个月子宝宝的奶奶来看他了,可人家妈妈把病房门一关,根本不让奶奶进,奶奶一直在门口哭,爸爸在门内劝,这个妈妈索性把奶奶和爸爸都推出门外,还冷冷甩下一句话:‘孙子是要回家过年的’。哎,也不知道啥意思。那么小的孩子,也真是可怜。”
再后来,我们办出院那天,我老公无意中跟护士打趣:“你们这是年过完了,人手又充裕了吧,我见前几天你们都风风火火、火急火燎的,这两天从容些了。”
却听护士答:“没有呢,人手是一样的。只是我们科有两个病重的小孩子,昨天转到了重症监护室,所以我们没那么手忙脚乱了。”
“啊?是不是有那个孩子,他妈妈在大年初一晚上在走廊哭的? ”我赶紧问。
“是啊,你们也知道那家。太惨了。我昨天还看到他妈妈。你们知道那边重症监护室那边,是完全隔离、不需陪护的。
这位妈妈又担心,又无计可施,就一个人从山下,一直磕头到山上,我见到她的时候,额头一大块青红。”
“她的孩子到底是什么问题啊?”我问护士。
“就是病毒感染,只是孩子太小,病情比较严重。”护士答。
“这种情况一般会完全痊愈吧?”我又问。
“大多数能好。但这谁说得准?”护士答。
我无法想象,如果这个孩子真有什么事,或者出现不可逆的伤害,她的妈妈该如何面对自己的婚姻、余下的生活,甚至如何自处?
我有些遗憾,没有留一个这位妈妈的联系方式,没有在可以的时候安慰她两句,而就这样擦身而过……
可是,转念一想,真的要到电话又如何?什么样的语言才能安慰这样一位无力的妈妈?
唯有希望,小小的孩子不再承受这无妄之灾。唯有希望,人间再无此类悲剧发生。
*作者:小富女。岁月让我成为妇女,经历让我成为富女。绝望的励志主妇,奋斗派中的生活家。一支笔,潇潇洒洒走天涯。公号:小富女(beauty-life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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