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查清样》—撰文 |文一刀
没想到,一周来无休无止的有关榆林产妇坠亡前谁拒绝了剖宫产的争论,以一种如此简单的方式基本画上了句号。
刚刚过去的周末,榆林第一医院绥德院区妇产科副主任霍军伟与助产士张帆的两段接受采访的视频公布,在这两段加起来不到15分钟的视频中,霍军伟与张帆以较为直接的回答基本证伪了此前医院方面的多次声明与说法即:“医院多次向家属提出剖宫产建议,均被家属拒绝”。
霍军伟称,当时他与另一个老助产士都检查了,分娩是一个动态过程,如果观察产程顺利,对于产科医生来说肯定优先顺产;即使是先顺产,此后出现了需要剖宫产的硬性指标,也随时可以转为剖宫产。这其中的道理其实就像焦急回家而坐上出租车人,司机问怎么走,肯定是回答能走近路走近路,太堵就绕道这么简单;而此前网络间充斥着大量貌似专业的声音一直在强调“剖宫产要打麻药,宫口已经开了,此时再剖很危险”、“剖宫产需要提前预约,哪儿是说转就能转的”等等,这些声音殊途同归地在将人们的理解引向一个结论:家属称虽然之前签了选择顺产,但在面对产妇突然情绪波动时曾要求医院转为剖宫产,其这样的说法并不可信。
霍军伟还称,对于事件中的产妇当时的情况,经其及同事检查与观察感觉整个产程还是顺利的,因此还是倾向于让她顺产而不是绝对的剖宫产。这种陈述不仅否定了医院在事发后的说法,也凸显了榆林在9月7日晚公布的初步调查结论的不可信,该调查结论称“医生建议剖宫产终止妊娠,但家属选择自然分娩并签字确认”。
医院再三强调其多次建议实施剖宫产而家属坚持选择顺产的依据除了“产妇住院知情同意书”上家属的签字之外,还有公布的病程记录单上三次记载了家属拒绝手术(剖宫产)的记录,其中两次的记录者—助产士张帆在公布的超过10分钟的采访视频中反复强调了一个观点:她只是把产妇的情况告诉家属让家属安慰一下,并对有关情况做了记录,她本人没有权利给家属做什么建议,因为那是由医生负责。
再观察病程记录单上整个三次记录会发现,并没有任何有关医院再三建议实施剖宫产的记载,而是“产妇要求剖宫产、家属拒绝手术”。如果将这一记录内容与妇产科副主任霍军伟、也就是有权给出建议的医师的表述连起来的话,就基本构成了在这个问题上的真实情况:产妇要求剖宫产、医生经检查认为顺产问题不大仍倾向于顺产、家属听医生说问题不大后也选择顺产。
对照这些来看几天前医院方面的凿凿之言,原来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榆林产妇坠亡事件发生后,9月3日榆林市第一医院的绥德院区在微博发布声明,称马茸茸于8月30日入院待产,次日生产期间其因疼痛躁动不安,多次向家属要求剖宫产,医院也向家属提出剖宫产建议,均被家属拒绝,最终产妇情绪失控,跳楼身亡;9月6日凌晨1点03分,榆林院方再发声明,强调顺产决定乃是产妇和家属在入院后一道做出并签字。声明称,因有产妇对家属授权,当产妇要求转而实行剖宫产时,医院只能遵从家属做出的决定。
这两次声明让有关争论陡然升级,极短时间内就在网络间繁衍了数百万字的评论、分析、辩论、谩骂、装逼、装傻或者装聪明,一些是有感而发、另一些是居心叵测,但在耗费了如此旷日持久的口水之后许多人发现,真相似乎却变得越来越含混不清了。
这种反常现象背后,自然有大量地五毛、水军在辛勤操劳。随着网络的越来越深入社会,五毛这一物种像细菌一样不断繁殖蔓延,而且像那些不可回收、无法分解的垃圾一样只增不减。虽然当年上海的黑帮头目杜月笙都明白:“不要给人当吹鼓手,当吹鼓手的人在别人眼里就像夜壶,尿急了被人拿来用一用,用完就扔到最远最偏的角落里”。
但当代的五毛吹鼓手们却都本着勇为公共夜壶的原则,深知中国人多,被每个人尿一次可能几辈子都接不完的现实,终日忙碌于出卖菊花来承接废弃液体的勾当,每每有事件发生,这种谎言的游戏就会上演,五毛的狂欢结束之后也意味着谈判前的舆论博弈告一段落。
就像在榆林产妇坠亡事件当中,待院方医师、助产士真实回应、终结了谎言之后,医院与坠亡产妇家属立刻就“初步达成了调解协议”。喧闹的绥德县城开始平静下来,只剩下一堆记者在惯性地忙碌,很快大家也都会意识到,不会再有什么大事了,再喝碗绥德的羊汤,各自散了吧。——《调查清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