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我在做120医师，负责出车。
一天凌晨2点钟左右，刚给一个休克的患者完成深静脉置管，就接到一家医院医生的电话，叫我出车，说呼吸、心率快，发绀，考虑呼吸衰竭。
自己对于常见重病的抢救，也有一定心得，不是非常害怕。我提着抢救箱就下楼了，救护车司机还有急诊护士已经在门口等我。
本来倒不是非常冷，可是天在下雨，偶尔还有闪电，随之惊雷，增加了凉意与不安。
到了那家医院，刚到抢救室门口，就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我打了一个激灵，走近心电监护仪，发现患儿心率160次/分，呼吸45次/分，脸色发绀，血氧饱和度在70%左右，血腥味也更浓了。
我立刻叫到：“他不是呼吸衰竭，是肺出血！”对于从事重症工作的医生来讲都清楚，呼吸衰竭，只要插上管，供给氧气，大部分还是能抢救过来。
而肺出血，可能几分钟就没命了，比呼吸衰竭危重很多。根据当时的流行病学及患儿的发病年龄，极有可能是手足口病导致肺出血。
可是抢救这些病人比普通重症病人还难。
因为气管插管时，普通病人口腔比较干净，声门暴露好，而这些病人肺里全是血，一涌出来，看不清气道口。同时患者又因缺氧非常烦躁，却无法用镇静剂，因为镇静剂会更加导致出血更快。
我飞快地打开抢救箱，左手持喉镜，右手持导管，准备插管，一打开喉腔，肺血全涌到口腔，根本看不到气道，立刻叫到：吸痰(吸血)。
等护士帮忙把血吸干净，发现患者发绀更明显，又放弃插管，先气囊加压通气。
等血氧上来再次插管时，发现口腔里面又重新涌出来血来，如此吸血---通气---插管---吸血，折腾了好几次，始终没有成功。
如果没有建立气道，很快患者心率、呼吸都会停止，只能进行盲插。可即使在口腔干净的情况下，医生也很容易将气管导管插到食管里去，更别提盲插了。
我持着导管在血糊糊的口腔里凭着经验在里面试探，可好几次都插到胃里去了。
期间，患儿心率都开始下降，急忙叫医生快胸外按压，同时叫他们护士抽取肾上腺素等抢救药物。
就这样，其他医生行胸外按压，我这边进行气管插管，最后竟觉得管进入了气道，一通气，竟发现血氧慢慢上来，维持在90-92%，我松了一口气。
我们几个全身大汗淋漓，衣服贴着脊背，我走到门外跟病人家属交待病情，发现患者父亲瘫软在角落里，目光无神，全身发抖。
我跟家属交待病情，说:"患者病情非常危重，不适合转院，你们要考虑清楚，在路上可能随时没了！"家属听了我的话，犹豫片刻后，马上签了同意书，坚决要求转院。
救护车飞驰在回院的路上，我们平时说救护车司机开得太快，说他以前是开飞机的，可现在这无边的夜里，希望他快点，再快点。
雨，滑落在玻璃上,就像画出了一张张绝望的脸庞，夜色深深，晚风入骨，犹如幽冥之地。
患者接上呼吸机，高PEEP正压通气，血氧可以>90%，心率140次/分，可是离开医院没几分钟，就发现心率降到100次/分，血氧下降至70%。
我再次紧张起来了，从座位上弹起来，对他进行胸外按压，同时叫护士抽取肾上腺素。
可是车开的飞快，蹲在病人身旁，根本不稳，车稍一颠簸，就把我们摔倒车尾去了，即使把手放在病人胸膛上，却也无法着力，别提进行有效的胸外按压。
护士在抽取药物的过程中，把针头扎到自己，而病人的心率已经下降到80次/分、70次/分、60次/分，血已经涌到导管口了。
我示意护士去拍窗，让司机停车，可是深夜的风雨声，汽车的呼啸声，与路面的摩擦声混在一起，护士那微弱的拍窗声根本不起作用，车依旧飞驰。
护士见敲窗没用，遂再次蹲下来帮忙，在汽车剧烈的颤抖中，患儿的肺血四处飞舞，我们脸上，衣服上都沾满了，匆忙一瞥中，发现护士两行眼泪，顺着脸颊，混着鲜血一起流下来！
患儿的心率越来越低，已经到50次/分，血氧也到50%，我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心情，无助、绝望、恐惧、惊悚……
心里也一直在呼喊：为什么我要做医生，为什么我要做120医生？有人吗？有其他人吗？能否来帮帮我……
可是病人的心率和血氧告诉我，我的呼喊是没有任何作用的，他已经是毫无知觉，无法体会我的恐惧和无助。
在一阵急剧的刹车声中，车竟然停下来了，原来是司机出于职业敏感性，回头看了一下后座的窗户，发现护士在用手掌拍玻璃窗时留下的血掌印，知道有事情发生,赶快停车。
停车之后，我先进行胸外按压，之后，再赶快捏气囊通气，如此循环，而护士在推注肾上腺素，在推了几次肾上腺素后，心率明显上升至100次/分，血氧上升。
回头一望，两边是山，无边的黑暗压下来，车厢后面看不见天空，看不见地面，只有一部车漂浮在黑暗里面。
昏黄的车厢里，有两个穿白衣服的人，身上、脸上都是血，而车前面是个满脸严肃的大汉，还有一个父亲在悲痛欲绝。
车子再次飞驰在回医院的路上，而我们不敢坐在座位上，就蹲坐在病人旁边，手紧紧扶着座椅。
终于看见医院的灯光了，时间已经是凌晨5点钟，当踏上医院的地面，我觉得脚下软绵绵的，抢救箱摔落在地，沾满鲜血的气囊散开了架，诉说它的疲倦和无力。
我和护士实在无力去推病床，抢救箱都无力捡起来，一切由守门的保安协同司机带回了监护室。
当我协助一线值班医生上好呼吸机，洗漱完毕，躺在床上的时候已经是6点50分了，身体与床铺相触的感觉就像一束阳光落到一片花瓣上，温暖而美好，而我闭上眼睛，对着窗外说：阳光，晚安！
肖生平医生：手足口病到底是什么？
手足口病病源以柯萨奇病毒A组16型（CoxA16）和肠道病毒71（EV71）多见，多感染学龄前儿童。传染源是患者和隐性感染者，传播途径多以消化道为主，呼吸道和接触也是传播途径。其主要表现为：手、足、口腔出现斑丘疹、疱疹，疱疹周围可有红晕，有时臀部和肛周也有。有些患者感染此类病毒后，可能只是表现为发热，或者直接以重症情况出现。
临床上分为普通病例和重症病例。普通病例除皮疹外，可伴有上呼吸道感染症状，大多数患儿属于此列，5-7天内可痊愈。重症病例进展迅速，出现脑水肿、肺水肿等表现，其中最为凶险的是脑干脑炎、肺出血。
重症病例的早期识别：5岁以内患儿(尤其<3岁)；发热超过3天；精神差、呕吐、易惊、肢体抖动、无力、眼球震颤等症状；呼吸、心率增快；末梢循环充盈时间延长；白细胞计数增高或明显减低;高血糖；高血压或低血压。
扩展阅读：
[1]手足口病为什么“阴魂不散”？
[2]手足口病高发季，疫苗有没有必要接种？
[3]手足口病是什么病？为什么会导致患儿暴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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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肖生平，南方医科大学附属中山妇幼医院儿科副主任医师医来er趣科普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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