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前半生》里,罗子君正式入职辰星了,而且还是加入凌玲主管的部门。入职自然会和同事们吃顿饭,让大家熟络一下,沟通感情,方便以后在工作中更好地配合。
由于凌玲在此前介入罗子君的婚姻并抢走她的老公陈俊生;而离婚再婚后,陈俊生与罗子君关系越来越缓和,却又因为与凌玲同一屋檐下的相处,摩擦增加。因此这两个女人在办公室政治以外,又多了一重感情纠葛。
所以凌玲其实并不那么真心欢迎罗子君,而这场入职欢迎宴,也大概率是场鸿门宴。
只是没想到,编剧和导演在这么一场戏中,淋漓尽致地展现了中国办公室政治和酒桌文化的恶毒一面。
这场戏开场的时候,罗子君迟到了。部门的一个小姑娘,小董,就开始发话,尝试为这桌晚宴定下一个基调:黑罗子君,捧凌玲。
一边嫌弃罗子君迟到,一边赞凌玲大度,不计前嫌。
看完姑娘这席话,我很想说:
虽然罗子君确实不受人待见,但是在她跟凌玲的事情里,有资格说不计前嫌的只有罗子君好不好!
要讨好领导也得稍微有点节操好吧!
秦代赵高要搞叛乱,唯恐大家不服,还得自己亲自下场玩指鹿为马,来测试有多少人服,多少人不服,顺便把不服的人修理一番;而剧中这位小董,则相当于把鹿牵到凌玲面前,说:“老大,这玩意就是马!你要黑谁,我们跟着一起上!”
有这样的怂恿和铺垫,凌玲自然就避过了谁是谁非的问题,还直接摆出了领导的姿态,说生活归生活,工作归工作。
旁边的另一个似乎是嗅到了风向,于是也就继续开口贬低罗子君。
凌玲则这样回复:
那个小董,继续煽动:
最后这句话,直接说出了凌玲的心病,让她脸色都变了。
这就是办公室政治的丑恶之处。甲和乙有潜在矛盾,丙和丁嗅到了味道,暗地盘算,跟谁站队好处更大,计算完就跳出来,告诉甲:乙有多不好,乙怎么指桑骂槐地黑你,乙背后有谁谁在撑腰,我们有多为你打抱不平。
甲原本未必有很迫切的需要去整乙,但是被这么煽风点火一轮,既觉得更看乙不顺眼了,又觉得乙对自己产生了真实的威胁,而且,甲还觉得:“大家都站我这边!”于是,恶向胆边生,就开始动手整人了。
一开始定好了调子,后面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罗子君到场以后,先因为迟到被罚了一杯。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迟到是要罚酒的。但是我一直对此觉得莫名其妙,酒是如此美妙的琼浆,要罚对方,理应让他少喝一杯才对。而将喝酒视作“罚”,那是取饮酒过多伤害健康之意了,酒是否好喝反而成了次要;甚至,为了达到“罚”的效果,喝味道差点的酒也没有问题。——这或许是那么多的劣质酒还能在中国市场上活得滋润的原因。
中国酒桌文化之丑陋,就是忽视酒之让人愉悦和享受的一面,却取其有害身体健康的另一面,并将其无限放大,用来惩罚办公室政敌;又或者,看看对方是否愿意干杯,来测试她对你的忠诚和友善程度。
在这种酒桌上,最没用的做法就是说“我不会喝酒。”哪怕你真的不会喝。因为有些人就是看你醉而后快。我也见过一些本来不排斥享受美酒的人,就是因为怕被灌酒,所以一上酒桌就推说酒精过敏。
在剧中,罗子君被轮番灌酒,最后已经到了“一点都不能喝”的地步,仍然会被要求喝最后三杯。在现实中,觥筹交错之际,你说你已经喝得差不多了,大部分时候也都不会有人顾及的,只会被灌得更厉害。
在现实中,可能不会有人像剧中的小董那样,把劝酒的话说得那么无耻而露骨(尤其是一再地要罗子君向凌玲道歉)。但是,她说的喝第三杯酒的理由——“表忠心”,却直指中国劝酒文化的核心。
没错,就是表忠心。——喝酒喝多了会伤身体,第二天会头疼,严重的甚至要马上去医院洗胃,这谁都知道;所以,你喝了这三杯,说明你愿意为了领导伤害你自己的身体,这是最直接的表达忠心的办法。
这也是在职场、生意或人情往来中,弱者对强者套近乎、或者强者检验弱者对自己臣服程度的利器。
因此,跟领导喝酒的时候,必须“我干了,你随意”,因为只有这样,你才能显出诚意和忠诚。
这就是为什么有的人发飙起来会说“不喝就不够朋友”或者毫无逻辑的“不喝就是看不起我”——对啊,你连喝醉酒这样的小小风险都不愿意为我冒,这算什么“朋友”?
所以,即便罗子君一再推辞,只要凌玲巧施一招以退为进,“我替你喝了这三杯吧。”
那么她就得立马阻止领导喝酒,自己硬着头皮把三杯酒喝下去。
虽然这场酒局,乃至整个辰星数据组的办公室政治,最大的主角仍然是凌玲和罗子君两个人;但是,小董却是里面戏份最多的。她代表了传统企事业单位里面那种“酒喝得好,所以在领导那里最得宠”的人,这种人,业务能力不见得有多强,但却往往是领导的心腹。
她最早嗅到凌玲不欢迎罗子君的心思,于是开始极力挑逗、煽动前者对后者进一步的恨意。
领导不方便说的话,她能嘴无遮拦地说出来,比如,揭罗子君的过去,说她是卖鞋的。(尽管没有任何工作比另一个工作低贱。)
然后又当面暗示罗子君是靠着和贺涵的(不正当)关系而进入辰星的。
说得过分了,凌玲还是会帮她圆一下场。
而且我一向认为,“很直”、“有什么说什么”、“心直口快”这类形容词,一向是约等于“没素质”、“嘴巴不干净”的。
小董在劝酒上更是一把好手。
有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劲头。(你TM怎么不把这种劲头用在工作上?)
然后真的把人喝出事了,还会一脸无辜地推卸责任。
所以,你要是以为这样的人仅仅是酒量好、懂劝酒,就得到领导宠爱,那就大错特错了。这类人既察颜观色,又敢于撸起袖子无耻地去说丑话、干脏活;他们替领导把该黑的人黑了,把该斗的人斗了,领导才得以展现领导风范:
你做得过分了,我当众说你两句,围观群众还觉得我公正;你斗得好,我听之任之。我是领导,亲自下场斗人、亲自去灌我不喜欢的人喝酒,那就太失身份了。
所以,越是喜欢玩办公室政治那套人事斗争的领导,越喜欢小董这样的心腹小将呢。
只不过领导一旦失势,这样的得力干将,可能马上就翻脸不认人了。
所以啊,中国的酒桌文化之毒,其实就是中国的人际关系、办公室政治之毒,也是凌玲这类领导、小董这类小人推波助澜出来的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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