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倩/Elie Li
这是一篇致歉文，如果你觉得自己是个完全不需要道歉的成年人，就没有必要看了。
近日来持续发酵的疫苗事件，大概是有史以来成人对儿童集体做出的最大伤害。在孩子面前，成人的颜面荡然无存。我很想对孩子们说一声“对不起”，然后竟毫无对策。作为成人，我们对孩子的伤害可能远远不止于此。四岁儿子对我说出的最狠毒的话不过是“你是坏蛋”，做的最坏的事不过是乱丢玩具，而我们对孩子说出的话做出的事，却要比孩子狠毒得多。
所有成人对儿童的不公行为，其实都缘起于遗忘，是我们自己忘了，所有人都曾经是儿童。
有一次，我带孩子去看一场儿童内容的表演，演出前我和四岁的孩子再三约定一定要安静看表演：说话要小声、动作要轻轻。可是在演出中间，孩子还是忍不住，情不自禁地发出一点声音，没想到招来了不远处一个年轻姑娘的嫌弃。我立刻劝阻自己的孩子不要发出声音，与此同时，那个年轻姑娘转而又批评起周围的其他家长和儿童。
那时我就意识到，这根本不是我和孩子的错误。这本来就是一场给儿童看的表演，这已经不是公共场合里人的素质问题，而是成人对儿童的爱与包容问题。我又仔细打量了那个年轻姑娘，她很漂亮却骄傲得目中无人。就像在神父眼里，所有人都是可怜的孩子一样，我也对她投去雷同的目光。她忘了她也曾经是孩子，而现在的她徒有成人的外表，却在用20岁的大脑与智商4岁的孩子争辩看表演时的规则。
这就能解释，为何网传有那么多成人对儿童的伤害事件，甚至即将为人母的孕妇都不曾包容一个幼小的孩子。冯小刚曾在自己的自传中写到，如果他要拍一部自己儿时的电影，得用儿童的身高和视角来展现才最贴切，那一定是与成人的视角完全不同的世界。而成人，早已将它遗忘。
这个世界的规则，都是成人定的，活在成人世界的儿童也必须要遵守？
我不止一次在很多场合见到暴躁的父母严厉勒令哭喊的孩子。连我自己也曾犯过这个错误。喜怒哀乐，本就是人的正常情感，我为什么只允许孩子高兴，不许他难过？一位蒙氏教育者问我，当你遇到棘手的事情生气、当你遇到悲伤的事情难过，你用什么来方法来排解时，我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是的，孩子不会血拼购物，不会酗酒吸烟，他们排解伤心情感的方式也就是眼泪，比起成人用自我伤害的方法，哭泣有着排毒的好处。当我不再用成人的规则约束孩子时，我发现我和孩子都更加轻松了。不被打扰的哭泣其实很快就结束了，反而受到成人不断阻止的哭泣才会愈演愈烈。
然而，这个世界依然是不懂装懂的成人们说了算。
如果善意的谎言是出于好的目的还情有可原，那赤裸裸的谎言呢？
幼儿园举办过一次防拐实践课，招募家长扮演坏人用尽各种方法去诱骗孩子们，看看孩子们到底能不能禁得住诱惑，同时也考验着老师们的教育成果。一开始，我还觉得蛮新鲜的，特别想去报名，只是与我工作的时间冲突未能参与。我期待着其他家长们的反馈，心心念念着我自己的孩子到底能不能通过这一关！
后来活动结束了，老师在班级群里公布这场实践的结果。小班二十几个孩子，仅有5名孩子禁住了“坏人”的零食诱惑，其余孩子不仅吃了“诱饵”零食，有的甚至还跟着“坏人”走了。班主任对这场几近“全军覆没”的结果感到很惊讶，并怀疑自己的防拐教育是不是没有做好。虽然我的孩子在那5名“未被成功诱拐”的孩子之列，但我并未因此而高兴，因为我很清楚，那只是因为“坏人”给的零食并不是他喜欢吃的东西。
网上盛传“没有我拐不走的孩子“的文章，此刻让我深信不疑。然而，我们应该责备孩子们吗？当我看着他们天真的脸庞，清澈的眼睛，突然就想到了《狼图腾》里被人类收养的小狼崽，有一天小狼崽突然咬了主人一口，主人恼怒大骂，却又在冷静之后为小狼崽感到高兴，因为它终于有了狼性，它生当如此啊！那些没有禁得住“诱惑”的小孩子，他们本来就拥有世界上最善良的心灵，所有人性本善都在他们身上显现出来，我们生当如此！
只是，孩子们对不起，是我们成人太坏了！这本就是一场利用孩子们的善良所进行的表演，因为成人们都很清楚，战胜坏人的方法就是比坏人还“坏”。教育者其实不必自责，他们应该为三岁孩子的美好心地感到骄傲。
我不禁去想，或许我从心底里根本就不想去当那个“坏人”，如果是我特别想去做的事，一定会有一万个充足的理由支持我去做。即便是最善意的谎言，都让我羞于面对孩子们清澈的眼睛，或许是因为这个原因，让我当了那次实践课的“逃兵”。
可是，成人们都以“逃兵”为耻，坏人们也依旧在横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