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调查
01
女友阿琳的孩子豆丁被老师告黑状了。
事情很常见，豆丁在学校里，出于好玩，推倒了前排的男生，男生一个趔趄，跌倒在地，磕破了膝盖，哇哇大哭了，按说，豆丁应该向他说对不起，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豆丁竟然一脸冷漠地说，哭什么，又不疼？
这么一说，那个跌倒的男生可就不愿意了，他爬起来，就去推豆丁，豆丁躲过去了，男生追不上，就去报告老师了，老师原本也没有觉得这是多大的事情，只是这样类似的豆丁被告状的事情发生了好几次，老师才觉得是有必要和豆丁的家长沟通一下了。
女友阿琳接到老师的电话也很纳闷，毕竟，在自己心目中，豆丁还是一个不错的孩子，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件事情上，既没有最起码的同情心，也没有最基本的礼貌。
阿琳不解，和我一起探讨原因。我回想一下自己的儿子，似乎也有过类似的行为。记得清楚的有一次，我带他去商场玩，不小心崴到脚了，当然，与他也没有直接的关系，但是他，在听到了我的一声哀嚎以后，竟然毫无体恤怜悯，只是冷冷地抬眼看看我，然后继续玩他的玩具，后来，幸亏我妈也在旁边，把我扶起来了，然后一路上，我一瘸一拐的，火得要死，直接就想骂儿子是一条“白眼狼”！
哎！这么小的孩子，怎么心这么狠？
然而，现在想想，这的确是一个需要深度思考的问题，和学儿童心理学的表姐聊了聊，她反问我：你在孩子摔倒的时候，是怎么做的呢？
我开始回想，我家小子小时候，大部分都是我带的。
当他跌倒的时候，我多半都是让他自己爬起来，然后说，没事没事，宝宝不哭，不痛不痛，宝宝好勇敢！
而我妈在带他的时候，记得有一次，他哭得厉害，我妈就用手去打他跌倒的地方，说“太讨厌了，这个地，把都把我们宝宝磕痛了！宝宝不哭，宝宝勇敢，我们打它打它！”
我立刻对我妈做了一番纠正，毕竟，我觉得这是在教孩子推卸责任，我心里觉得这是不利于孩子未来面对社会问题，人生风雨的。
那时候，我想，家有小子，大部分的家庭都秉承着“穷养儿子”的理念，总觉得男孩子应该更加坚强一些，要从小就要培养他“坚毅”的品格。
还记得有一次，是夏天，儿子的膝盖都磕出血来了，里面好像还混进一些玻璃渣子，我依然说，没事没事，宝宝强忍住痛苦，没哭，最后发炎得厉害，我才想着带他去医院看看。
我妈说我特别狠心，现在想来，也许真是的，那么孩子对我“崴脚”的漠视，是不是，其实都是拜我所赐？
我想培养他坚毅独立的品格，希望他是一个勇敢的男孩子，出发点是好的，但是我不尊重他自己的真正体验，看样子，却有可能培养出一个冷漠无情的白眼狼。
我的方法，看上去是鼓励，是支持，是引导，可是我真的是从孩子的角度去感同身受的吗？
02
这样想下来，就觉得这问题很值得深究。
难道，“坚毅”和“悲悯”，这两种品格的培养有冲突吗？
孩子跌倒了，百分之九十九的爸妈不会去扶起来，但，也许我们都做错了。
这事儿我们先来个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第一，大部分的时候，可能孩子真的没有摔痛。
如果这个时候，孩子哭，家长也可以先问下，是不是摔痛了？需要帮助吗？如果孩子说不需要，我们可以不扶，但是我们也允许孩子掉一些眼泪，让孩子天然地因为痛懂得会悲悯自己，这没有什么不好的，会悲悯自己的人，才会悲悯别人。而如果孩子说，需要帮助，那么我们把扶起来，也没有什么不好，这是必要的关怀，他也不会无助，会感到温暖。
还有一种情况，妈妈会有个预设判断，觉得他应该跌得不重，尊重了他的体验以后，他可能比较敏感脆弱，一直哭个不停，那么这个时候，妈妈扶起他之后，适度地干涉一下他，鼓励他，或者给他别的方向，吸引他做或者想别的事情，咱们也不能纵容他变成一个习惯自怨自艾的人。
大部分的孩子哭，其实没有什么心机套路，他们更多的时候，也许是想跟父母来一次情感交流，但是我们却往往代替他去感受，强行认为他不疼，而促使他忽略了身体的真实感受，孩子感受不到自己的痛，又如何能够感受别人的痛呢？
第二，还有些时候，孩子是真的摔痛了。
这个时候，孩子应该是很需要家长关怀的，他可能痛得滋哇乱叫，也可能哭个不停，而家长这时候假如还是不帮扶孩子，甚至自己情绪也会被激发起来，在哄不好的时候，会强行要求孩子安静下来，比如，做出很凶的表情，说出很厉害的话语，孩子可能会的确不哭了，但是他此刻被更多的恐惧代替了。
这时候，我们是在强迫孩子去忍住痛，去勇敢，这是强人所难，违逆本心的。
而且，孩子被吓出了，他们只好把自己最真实的体验隐藏得更深了，被迫勇敢，也被迫无情。
他们会想：妈妈在自己特别痛的时候，都袖手旁观，那么，生活就是这样子啊，有痛就得忍着啊！妈妈漠视我的痛苦，好吧，我也学会了漠视。
这两种情况，妈妈如果不扶不问的话，其实都是在阻挠孩子真实的情感表达，他痛，他其实有权利哭，也有需要得到安慰，可是你都没有合适的安慰，他又如何学会在别人遇到这种情况的时候，安慰别人呢？
也许不是孩子冷酷，不会悲悯，也许恰恰是我们的阻碍和引导，让孩子不得不冷血无情。
03
著名心理学家武志红在他的心理学名篇《他好乖，但是也好可怜》中也提到过类似的案例，说的是一个教育学硕士章雪，她把孩子雯雯教育成了那种“摔倒了也不哭，打针也不哭”的超级乖巧的孩子，并且为此还相当得意。
她的教育理念是：不中孩子的“圈套”。她觉得这么小的孩子摔倒以后，第一反应一定是看妈妈，并且撇嘴哭，那是一种要赚取妈妈注意力的办法，这时候如果妈妈扶起来他，并且还去抱她哄她，那么他一定会哭出来，甚至妈妈越关注，他可能会哭得越厉害，那么，妈妈的行为就是在纵容他的软弱，所以她在孩子摔倒的时候，她基本不管女儿，甚至连看都不看一眼，最后终于铸就了雯雯独立自强的品格。雯雯越发的“乖巧”了。
武志红说，这样“乖巧懂事”的孩子的内心深处，往往藏着“自卑和寂寞”。
我再补充下，这样“乖巧懂事”的孩子的内心，也许还会养出“残忍和冷血”。
最近，韩剧《迷雾》刚刚收尾，主人公高慧兰的人生，的确让人唏嘘。
她美丽，知性，像个男人一样坚强和富有斗争性，在妈妈去世的时候，都不曾掉下一滴眼泪，为着自己的理想，永远勇往直前去奋斗、奋斗再奋斗。
可是她幸福吗？记得她去看望生病住院的妈妈，妈妈一直和她强调的是“出人头地”，这哪是母女关系？除此以外，再无其他。这明明就是战略合作伙伴啊！
上帝！纵然那个要被妈妈带进坟墓里的秘密曾经成为她们母女的梦魇，让她们不惜一切代价往上爬，但是，难道生活中就只有“出人头地”？
高慧兰这样的孩子，假如推测她的童年，很大可能就是那种“跌倒了也不用妈妈扶起来”的孩子，她没有被很好地体恤过，没有被很好地尊重过自己的真实体验，所以也不会很好地去爱人和被爱。
看看她，做任何事情，都从不考虑别人的感受，私自打掉孩子，私自把老公负责的案件搬上荧屏，她我行我素，霸气侧漏的背后，是一个人偷偷地吃止痛片来让自己身心舒服。
这也是一个在妈妈面前无比乖巧懂事的好孩子，但是也是一个以为世界上只有“残忍和冷血”、“成王败寇”的可怜的孩子。
不可否认，这样的孩子，会让家长当时很省心，因为他们都看起来好坚强，好懂事，好独立啊！
可是，我也想说，如果不分情况，就替代孩子去体验他们属于自己的真实体验的话，也许，我们可能会得到一个像“高慧兰”这样极端的而不懂情爱的孩子。
他们也许会成功，但是绝对不会快乐。
我宁愿我的孩子，是那种心中充盈着爱与被爱的体验的孩子，他们也许不乖，甚至会很顽皮。但是他们会清楚地表达自己的需要，也能顺利地去爱别人和被爱。
他们也许不会像那些看似“坚强而强大”的孩子那么成功，但是，他们面对困难，也不会轻易退缩，因为，我们为人父母的爱，就是他一生不变的永远的靠山，那是——爱的靠山，幸福的靠山。
孩子跌倒了，百分之九十九的爸妈不会去扶起来，但，也许真的我们都做错了。
江左梅娘，中学教师，专栏作者，微博：@江左梅娘2 公众号：梅娘说（ID：mns22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