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讲故事的图形》
两位法国朋友索尼娅·莎娜和阿德里安·彼什林做了一个有趣的尝试，只用图形来讲故事。三角、圆、线、方块、梯形，这些几何课上的常客，成为故事书的主角，满纸飞奔，跃跃欲出。
这也可以吗？把曲折、生动、形象的故事书，画成几何图形开会？
真的可以！他们不是用图形来讲一个故事，而是用图形讲所有的故事。让图形跳起来，活起来，让那些熟悉的故事重演，让我们耳目一新。
《小红帽》和《三只小猪》，是这个系列里最早翻译过来的两本。
一
用图形讲故事
用图形讲故事，要有两个条件：一是故事要熟悉，二是情节要简单，所以最适合讲儿童故事。
对儿童来说，他们对自己喜欢的故事百听不厌，越熟悉的情节越兴奋亲切，听了一遍又一遍，却仍然兴味盎然。他们的心灵和大脑，就在重复中成长。这是了不起的特质，是他们成长的密码。
而大部分成人失去了这种特质，在故事中看情节是第一位的，知道了情节，故事就没意思了。所以成人的故事会越写越长，电视剧越拍越长，看过了，也就结束了。有几个成人读小说看电视剧，还能获得儿童听故事那样的兴奋和满足？还能获得那样的心灵成长？长大后还保有童心的，是天才。毕加索说，他一生都在向儿童学习绘画。
老子说：“大曰逝，逝曰远，远曰反。”当我们不断长大，离开，越行越远，最需要的，是时时回看出发的地方，带着初心前行。成人，则需要永远地学习童心。
现在，我们不妨跟孩子一起，玩一玩书中的图形游戏，看孩子怎么用图形讲故事。儿童跟这些简单的图形最亲近。儿童的眼中，有一个了不起的世界。图形是他们与那个了不起的世界的关联。
二
最简单也最丰富
这些简单的图形其实很不简单，它们是对艺术原初世界的回归。
这是形状和颜色的世界。三角、方形、圆形、线形，还有色彩，就这么简单，但是用它们可以讲一切故事。小圆形代表了小猪，大圆形代表了猪妈妈，方形上加三角代表了房子，不同颜色的线代表了稻草、木头和砖头，交叉的木头上冒出火苗，再加上锯齿剪刀代表的大灰狼，生、旦、净、末、丑粉墨登场，《三只小猪》这场好戏就这么开锣上演了。
三角代表人，方块上加三角代表房子，绿块代表草地森林，三角加斜线代表挎枪的猎人，剪刀还是代表大灰狼，红色三角代表小红帽，蓝色三角代表妈妈，紫色三角代表外婆，《小红帽》的故事便可以开讲了。
视觉元素的单纯化提升了孩子的专注力，同时也激发了他的感受力和想象力。单纯的图形就像空了的容器，孩子欣喜地用它盛满自己的喜乐悲欢和无限想象。
剪刀代表的大灰狼是这两个故事共同的一号反派，如果合起来看，他俨然是这两本书中的第一明星。看了这两个图形故事以后，我们家的儿童剪刀立刻成为小朋友的最爱。
他拿着它不肯放下，边演边讲了所有他知道的大灰狼故事。睡觉之前，还让它在如连绵群山般的被子上奔跑起伏，哑着嗓子不断说狼话。
这些基本图形，在孩子那儿根本不抽象，它们一下子就带出了图形背后的鲜活世界。图形是最简单的，同时也是最丰富的，一如我们的孩子。
三
形中有秘密
最简单的图形里包含着最深奥的秘密。
这是文化的秘密。
我们的先圣先祖留下的最古老的智慧，就是教我们以“形”观世界。
《易传》里说，“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
我们怎么来把握这个世界呢？形是一个立足点。在“形”之上，是无言的天，神秘的道，连孔夫子也说不清楚，所以《论语》说孔夫子罕言“天道”；在“形”之下，是林林总总的器，是大千世界的万事万物，多如河沙，浩瀚无边，数也数不过来。不是形而上，不是形而下，我们认识世界，恰恰要通过上下之间的“形”。
我们的祖先带着这样一种眼光创造了我们的文明，用最简单的形，把握这个无限丰富的世界。
先哲用最最简单的 “—”（阳）和“--”（阴）代表天地初分的世界，然后用它们组成 “☰”（天）、“☷”（地）、“☵”（水）、“☲”（火）、“☴”（风）、“☳”（雷）、“☰”（山）、“☱”（泽）8个图形，象征了自然。再把这8个图形两两相叠成64个图象，象征了万事万物。宇宙间所有的奥秘，都包含在了这些图像中，这是中国文化的最高智慧。两千多年来，我们一直用“形”与“象”的眼光看世界。很厉害吧？用图形讲宇宙的故事。
这是艺术的秘密。
少即是多，是艺术的基本法则。清代著名画家、诗人石涛曾说，任何艺术都要从“一画”中来，“一画者，众有之本，万象之根。”传统水墨画只用墨作底，墨分五色：浓、淡、干、湿、黑，再加上白，就有了六彩。在六彩中，艺术家创造了无数意蕴丰富的天地世界。
在现代艺术中，艺术家们也是殚精竭虑，用简单的形去接近那个无边的世界。至上主义者马列维奇，用一个白色的方块画在白画布上，一个黑色的方块画在白色画布上，画出《白上白》和《白上黑》这些名作；构成派大师蒙德里安，用格子和红黄蓝三色构成所有的事物。如果以一种好玩的眼光去看这些艺术，他们的玩法跟孩子们的图形游戏也差不多。
艺术家的伟大，在于让纷繁的世界复归到最简单的要素；儿童的了不起，是能在简单的形式中直接感受到世界的丰富。
四
无限的可能
读图形书之始，要先认形，获知每个形状的象征意义。
在每本书后面，都附有一张卡片，上面列出了每一个形状所代表的意义，方便读者认识书中的角色。有一天晚上，孩子拿着这张卡片，数着这些角色，自言自语地说：“这是一个专业的事情。”我听了很震惊，不知他这个词儿是从哪儿学来的，但这么说太有道理了。所谓专业，无非就是学习一套特殊的术语，进入一些特定的问题和叙事而已。专业中无数复杂深奥的问题，都建立在这个基础之上。
形与物的关系，就像名字与人的关系、字与义的关系，是文化的约定。未来孩子认字，乃至学习任何知识，都是在接受这种约定。
孩子们的认图游戏，是对未来正式学习的一种操练。熟悉规则，接受约定，然后在它们之上舞蹈。
与专业符号不同的是，孩子们的符号约定是游戏式的，是情境化的，非常松散活泼。孩子对于图形符号的学习，也不是靠记忆来完成的。
他们会很快进入情境现场，带着所有真实的情绪和感受：看到三个粉红色的圆，他马上就笑了，不但知道那是三只小猪，而且想起了《粉红猪小妹》里的佩奇；看到大灰狼出现时，他就开始紧张。他还注意到有牙齿剪刀和没牙齿剪刀的区别，知道了在十字路口相遇时，大灰狼还不想吃小红帽。
他对这些形状的认识，都是随着情境自然完成的。
《会讲故事的图形》应该怎么讲？我的建议是先带小朋友读两遍。故事是熟悉的，角色是知道的，随着情节的进展，他们自然就会认识各种形状。书后面的图形清单卡片，他们自己就会如数家珍对那些图形一一辨认，仿佛得了新朋友，又仿佛见到了老朋友。
过了这一关，这些图形就仿佛有了魔力，可以生发出无数的新故事。
用简单图形讲故事的最大好处是，搭了一个基本的架子供孩子们起飞，却从不限制他们飞翔的方向。孩子自己讲故事的时候，总能发现一些新细节，总能把自己的生活融进去，总能把故事讲得不一样。
比如，小红帽篮子里的东西，之前我讲故事时说的是葡萄酒和点心，本书情节提示里说的是黄油和卷饼，孩子自己讲的时候，却会随时把自己喜欢吃的，或最近吃的，加到篮子里。他有时也会说送给奶奶而不是外婆。
他会计较，狼爬上小猪的房子，用的是梯子还是杆子。他会很仔细地数一下，第一只小猪的稻草房子用了多少根稻草，第二只小猪的木头房子用了多少根木头，第三只小猪盖了半天，七块砖还剩四块砖。
最好玩的是《小红帽》故事的结尾，肚子里满是石头的大灰狼跑掉以后，倒在了地上，两眼中都是螺旋纹。我按照情节提示的说法，说大灰狼倒在地上死掉了，但他坚持认为眼中两个螺旋就是晕了。虽然从常识来说，大灰狼被剖开了肚子，又放进去那么多石头，肯定是活不成了。
但这里本来就不是常识世界，是孩子的世界。小红帽和姥姥被狼吞到了肚子里，还不是安然无恙地出来了？孩子更愿意看到坏人受到了惩罚，而不是坏人死掉。毕竟，在他们的眼中，坏人就是捣蛋鬼而已。
六
总结
这些图形故事的另一个好处是，当孩子们对故事越来越熟悉，对图形越来越亲切的时候，图形对他们来说就具有了特殊的意义。当他们放下书，在现实世界中再看到这些图形，这些图形就是有生命有温度有故事的。他们可以用任何东西做出自己的图形世界，在任何时候玩一场又一场自己的图形游戏。
总之是孩子自己在用图形讲述熟悉的故事，是孩子自己在创造属于自己的图形故事。
本文作者王德岩（北京大学哲学博士，北方工业大学中文系主任）
相关图书
《会讲故事的图形·三只小猪》
《会讲故事的图形·小红帽》
作者：
〔法〕索尼娅·莎娜 (Sonia Chaine)
〔法〕阿德里安·彼什林（Adrien Pichelin）著
青豆童书馆 满满 译
适读年龄：3-8岁
青豆童书馆出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