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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木沐倚在酒吧的一个小角落里,小口喝着一杯徒有外表的鸡尾酒,不住望着酒吧门口。
她并不喜欢这里昏暗的氛围,嘈杂的声音,晃眼的灯光。陌生男女间的耳语在她看来,暧昧又尴尬。
她身上那件紧身黑色连衣裙上布满了廉价的亮片,灯光晃过,五彩斑斓。精品店淘来九块九的睫毛膏在汗液的浸泡下晕染开来,眼周都是黏糊的、丑陋的。
她把玩着手机,手指划过开关机键,停留三秒,又离开,反反复复。她怕一开机,就会有电话打进来,那么她心里的小九九都会在电话被打通的那一刻坍塌。
看看手表,距离她给林建国发完短信,已过去1个小时32分钟,可林建国还没有出现在酒吧门口,这让她隐隐有些不安。
那条短信,是她删删改改了无数遍后才满意的。虽然她没有明确告诉林建国她在哪里,可短信中明明有暗示,凭林建国的头脑,不可能找不到她。如果没有来,那只有一个可能性:不想找。
林木沐想到这一点,顿时泄了气,她承认,这两个月来,她每天把家中闹得鸡飞狗跳,也没少去破坏林建国和那个女人的关系,可不管怎么说,她还是林建国的女儿,俗话说血浓于水,他总不至于真的就这样不管亲生女儿了吧?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林木沐差点就选择放弃了。却不想,她没有等来林建国,却看到了那个女人。
“林木沐!”白卉远远地叫了她一声,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嘶哑有些微喘。
“你来干什么?是我爸叫你来的?”林木沐整个人挂在靠椅上,懒洋洋的。
“跟我回家,你看你,弄得什么乱七八糟的,还不赶紧回去换衣服洗干净,你这个样子,要是被你爸看到了,又得挨骂!”白卉有些气恼,伸出手来拉林木沐。
“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管我?林建国呢,他怎么不来?”林木沐一把推开白卉,翻了个白眼。
“你别闹,有什么事,回去说。”白卉隐忍着说道。
她隐忍的表情让林木沐顿时有种报复的快感,她歪着头,吊儿郎当,故意去激怒白卉。
谁知,白卉那样瘦弱的身材,力气却出奇的大,她捞起林木沐,就往外拖。林木沐吃痛,一路惨叫,白卉不顾及其他人聚焦过来的眼光,将林木沐拖出酒吧,扔在了地上。
“你自己走还是我继续拖着你?”白卉平静地望着林木沐。
林木沐爬起来,眼眶红了,不是因为疼,而是羞耻。她没想到,她又一次,败给了眼前这个女人,这个登堂入室的第三者。
林木沐想象中的第三者,无外乎两种情况:一种是进门后各种虐待丈夫前妻的孩子,另一种则是各种讨好,然后转正。
可让林木沐大跌眼镜的是,白卉似乎这两种都不是。也正因如此,才让林木沐更加讨厌她,因为林木沐太讨厌意料之外的事情了。
两人一前一后打车回家,林木沐将自己丢进浴室,冲洗着脸上那些乱七八糟的颜色。
白卉继续扮演她的贤妻良母,洗了手,去准备一家人的晚餐。
红烧肉的香味飘进浴室时,林木沐还在浴缸里泡着。她抽抽鼻子,肚子不争气地叫了。
林木沐的妈妈是个糖盐不分的人,自然没给林木沐做过什么像样的饭。在过去的十八年里,家里的厨房几乎没有开过火,林木沐不是叫外卖就是去楼下的餐馆随意解决。她一直觉得,自己是对吃的从不挑剔的人,只要饱肚子就够了。
直到这两个月,白卉来到家中,她每日都变着花样做菜,即使林木沐抵住诱惑一口都没吃过,可闻着那些香味,她也知道,自己过去实在不懂食物的美味。
“咚咚咚”白卉敲响浴室的门。
“你都进去两个小时了,就是泡澡,都该泡脱皮了吧?出来吃饭,你爸的车子到楼下了。”白卉说道。
林木沐听到林建国回来,不情不愿的从浴缸爬出来,果不其然,十指被水泡久了,皱巴巴的,又痒又难受。
林建国进门,看到林木沐,皱了皱眉头。
“今天又没去上课?”林建国有些不悦。
“不想去。”林木沐转身进了自己屋子。她知道,白卉一定又要跟林建国说她的不是了。
在过去,林木沐对“枕边风”的认识,只来自于影视剧,她深知“枕边风”的厉害,却不想,有一天,自己也能感同身受。
白卉可是一点想要讨好她的意思也没有,不论她捣乱还是搞破坏,都一五一十的告诉林建国,从不隐瞒。
但林木沐又不能发作,因为那些都是事实,重要的是,和影视剧中不同的一点在于,白卉从不添油加醋,她只说事实。
2
三个月前,林木沐的母亲,永远的离开了她。
她甚至于到母亲进了医院才知道,母亲患有胃癌,且是晚期。看着病床上母亲苍白的面容,她才惊觉,自己和父亲,对母亲的关心实在太少,她的胃出现这样的问题,都没有发现。
林木沐知道,她的母亲,一直是个沉静内敛的女子,不爱说话,什么事都看得淡淡的,什么事都可以不放在心上。
她也一直知道母亲的胃不好,只当是常见的慢性胃炎,平日里除了叮嘱她按时吃药,也没有过问过太多,却不想,母亲的胃病竟那样严重。
母亲住院后,每日躺在病床上,心情说不出好坏,时而看看书,时而看着窗外发呆。
林木沐作为高三即将高考的学生,学业繁重,可她还是每日一下课就往医院跑,连每天的晚自习都不去上了。班主任考虑到林木沐母亲的病情,给予谅解。
林木沐体会到了从未体验过的恐惧感,她握着母亲的手,生怕下一秒,她就永远的离开了这个世界。生命如此脆弱,从来天不怕地不怕的林木沐却不得不向命运低头。
林木沐与父亲林建国的关系一向不错,可就是因为母亲的去世,两人关系一度紧张恶化。
那日,在学校上课的林木沐心神不宁。早晨,母亲还在叮嘱她要专心复习,不要每日都来医院,却不想,中午就得到噩耗:母亲去世了。
她哭喊着跑出学校,去了医院。让她不能接受的是,母亲最后的时光,身边空无一人。
林建国虽然知道,妻子过世也不过就是这几天的事儿了,但却没有想到,是那个中午。
那天中午,白卉打电话给林建国,她丢了家门的钥匙,林建国心想着自己就去送个钥匙,应该不成问题。却不想,这一去,错过了再见妻子最后一面的机会。
也正因如此,林木沐才知道了白卉的存在。白卉和林建国秘密交往,已经一年有余。林建国将她安顿在外面的出租屋里,每逢周末,就去看她。
林木沐没有想到,白卉会出现在她母亲的葬礼上。那个怀着七个月身孕的女子,是那样年轻,那样漂亮,她穿着一件白色的宽松连衣裙,神色淡然,全然不顾亲戚朋友投去异样的眼光。
“真恶心!”林木沐经过白卉身边时,丢下了这样一句话。
她实在不能理解,一个大学毕业一年的妙龄女子,会甘愿去做小三。可问题是,林木沐的父亲,不过是个中层职工,既不帅又不是很有钱,不知道那个女子,究竟图他什么。
母亲去世一个月后,那个女人登堂入室,搬到了林木沐的家中。
林木沐发疯似的丢掉她的行李,哭喊着让她滚出去。她倒也不恼,林木沐丢掉什么,她就去捡回来什么。她像狗皮膏药一样的粘在了林木沐家中,赶也赶不走。
从那天起,林木沐和她这个准后妈的战役,打响了。
白卉对林木沐言语上的羞辱全然不顾,她充耳不闻,倒是林木沐自己气得发抖。
林木沐故意剪碎白卉衣柜里衣服,却不想,白卉也剪碎了她的衣服,林建国知道了这件事,也只当没看见,分别给两人都买了新的。
白卉挺着个大肚子不方便,林木沐好几次故意把沐浴液倒在浴室门口,险些害白卉滑倒。林建国知道后,第一次动手打了林木沐。
“我从未想过,我养了十八年的女儿,心思这样歹毒!”林建国气得发抖。
“我也从未想过,我一直敬爱的父亲,表面上爱我和妈妈,背地里却有了外遇,还有了孩子!”林木沐捂着脸毫不留情地反击道。
林木沐无心学业,一门心思花在了如何击退这个第三者身上,她整日整日的逃课、捣乱、恶作剧,把青春期女孩所有的情绪与不成熟发泄在白卉身上。
白卉也不是好欺负的,她几乎从不指责林木沐,只不过是把她的恶行一一告诉林建国。林建国没少因此责罚林木沐,林木沐冷笑,白卉吹枕边风的本事可真是厉害。
林建国也由刚开始对女儿的愧疚渐渐转化为厌烦,听多了白卉的枕边风,对待林木沐的态度,大不如前。
3
白卉生下了一个儿子,林建国十分欢喜,他老来得子,自然格外看重这个孩子。
林木沐看着襁褓中那个肉粉色的孩子,攥紧了拳头。有了这个孩子,她在家中的地位只会越来越低。她第一次感受到,没了母亲,她在家中就好似一个外人一般。
白卉出了月子后,他们一家人欢欢喜喜的去拍了照片,没有林木沐。林木沐为了引起林建国的注意,一气之下,将自己打扮成那样,逃课去了酒吧,以不上学了来威胁林建国。
她期待着林建国来找自己,求自己回去,却不想,在酒吧等来了白卉。
后来她才知道,那日不过是林建国误将手机落在了家里,被白卉看到短信,才出门去找她的。
白卉自然不懂林木沐短信里的暗示,只知道她在酒吧,就一家一家的找,才找到她。
这一次,白卉难得的没有告诉林建国林木沐去酒吧的事情,林木沐努努嘴,白卉可别指望她能因此感激她。
林建国邀请了亲戚朋友,要在酒店给儿子办满月酒。
林木沐实在不懂,父亲为何能够将第三者公然带到众人面前,他难道一点也不顾及母亲的面子吗?
满月宴上,亲戚朋友们抱着新生儿,一片欢声笑语。林木沐在一旁冷笑,大概所有人都忘了,她的母亲,去世不过三个多月。
一个可怕的想法在林木沐脑海里出现,白卉那样宝贝自己的孩子,倘若他消失几天,是否能让她害怕,从此远离自己和父亲。
林木沐为自己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感到兴奋,她第一次,愿意主动上前和小婴儿玩耍,白卉看到林木沐如此主动,颇为意外,却很欢喜。
林建国和白卉忙着招呼客人,就将照看小婴儿的任务交给了林木沐,期待着姐弟俩能够培养感情。这正合林木沐的意,她一边逗弄着婴儿车里的小孩,一边紧张的打量四周。
她也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紧张是难免的。她刻意去留意是否有人注意到她,却不知,大家都忙着吃饭喝酒,并没有人关心其他。
林木沐瞄准时机,抱起小婴儿,从酒店的后门溜了出去。
她兴奋极了,想象着白卉找不到孩子后慌张的神情,她就格外开心。都是因为白卉那通电话,她母亲在最后的时光都没能和丈夫待在一起,她恨白卉。
林木沐抱着婴儿溜出去一段路程后才开始发愁,同学们都去学校上课了,她身上的钱又不多,身份证也放在家里,她和这个小婴儿能去哪里呢?
照顾孩子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小婴儿尿了也哭饿了也哭,林木沐手忙脚乱,抱着他的胳膊不知不觉间也酸痛起来。
她抱着婴儿躲在公园里,好歹有个长椅可以坐,她想着只需要一天,让白卉尝尝孩子不见了的滋味,她的目的就达到了。
天色渐渐暗下去,林木沐买了些面包牛奶,喂了冰牛奶给小婴儿。小婴儿肠胃弱,不一会就开始啼哭,不论林木沐怎么哄,都不肯停止哭声。直到他哭累了,才沉沉睡去。
林木沐闻到异味时才发现,小婴儿的尿不湿上,都是秽物,他闹肚子了。
小婴儿许是肚子太难受,又或者哭累了,十分虚弱,林木沐看着他有些发白的小脸,有些慌了。
再三考虑后,她还是抱着小婴儿去了医院,并且给林建国打了电话。
4
林建国和白卉赶到医院时,小婴儿正在打针。白卉心疼地冲上去,抱起孩子眼泪直掉。
“啪”,这一次,一向不和她争执的白卉打了她。
“林木沐,你几岁了?你闹够了没有?有什么事你冲我来,他是你弟弟,只是个孩子!”白卉颤抖着说道。
林木沐知道自己错了,虽说白卉打她让她很是不服气,却难得的低下了头,没有反驳。
“我自认为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如果你计较的是你妈妈那件事,那么我可以清楚的告诉你,没有人能够料想到她会突然过世,我也不过是让你爸送钥匙给我,仅此而已。”白卉抹了把眼泪。
“你为什么要介入别人的家庭?你还觉得自己很高尚是吗?”林木沐听她提起母亲,便忍不住反驳。
“我从未介入过任何人的家庭,我和你爸,是法律承认的合法夫妻!”白卉说道。(原题:《枕边风》,作者:芄璃。来自:每天读点故事APP <公号:kunkunjianggushi>,看更多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