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想拯救世界,却没有人想帮妈妈洗碗。
文|薛老师
我跟我妈打了个电话,我说后天我爸生日我的车票是傍晚到家,她笑呵呵地询问我想吃什么,仿佛是我在过生日。
她说,我爸去理发了。
理发?因为他要过生日?还是,因为我要回家!
二,我是他的负重
我想起2010年,当时我参加高考,那年高考成绩不错,费劲周章终于上了重点。
可是当我抱着壮志豪情进了大学,我才发现这里不是我想要的。我学着自己并不喜欢的专业,终日神游在课堂之外。
后来我过腻了和舍友在游戏中厮杀的日子,在参加一次同城活动后,认识了一些人,这些人活得恣意洒脱,他们扎根在这座城市,怀揣着自己的梦想,是一批充满热血的创业青年,在和他们认识一段时间后,我惊觉那是我渴望已久的生活,或者说,是他们彻底点燃了我的奋斗热情。
于是,我在一个辗转反侧的深夜,萌生了休学的想法。
刚好当时有个同学办了休学出去创业了,于是我像一头倔驴一般,每天作死地和家里对抗。
我依然记得,当我第一次在电话里和我妈提这件事时她惊愕的语气,她一定是吓得不轻,连规劝都显得无比慌乱。
因为我是那个小村子里近几十年成绩最好的孩子了!我小打小闹的青春期,他们为了我赔尽笑脸,在我终于金榜题名时,他们有种扬眉吐气的轻松,我也成了他们“苦尽甘来”的上天的恩赐,命运的馈赠。
而我,怎么可以!怎么能说,休学这种,前功尽弃的话呢!
是不是每个家庭过了一个男孩子让人咆哮的青春期,都会再承受他让人尖叫的青年期。
在我提出休学出去独闯时,他们开始和我这个桀骜不驯的少年,这个一腔热血的少年,这个思想深刻自视甚高的少年作斗争。我爸开始变得很蛮横,父子俩一言不合就隔着电话争吵,常常吵得凶了我就恐吓他们我要去寻短,然后我妈就疯了一般抢过电话,带着点哭腔小心翼翼地哄我.......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年,那一年我的功课极差,甚至还有点刻意地和老师,和学校的制度对抗,我一直觉得是他们束缚我,拖累我。
促使我放弃折腾的是有一次,我舅的一个电话。
他只是用拉家常时说笑的语气说:你爸一辈子不信神,一听说**山的菩萨很灵,去许愿去了,说要让菩萨帮忙看着你这个臭小子!哈哈。
我当时就沉默了。
我爸是连夜坐了近500公里的车去了趟闽北朝圣祭拜,隔天中午才风尘仆仆地回到家的。
在我的印象里,这是一个自负到无与伦比的男人,从来不信天不信命,即使我们生长在一个佛教氛围十分浓郁的土地。可是现在,我一想起他很庄重地沐浴更衣,认真地听我母亲关于祭拜程序的嘱咐,我突然觉得这个男人老了,他开始认命了。我可以猜到,他应该无比虔诚得像一个刚认识了神的孩子,一遍遍地祈求我的归宿还有前途。听我妈说,这是他第二次,第一次是当年我高考的时候,我几乎泪奔。
很多人是否都会在那样一个年纪里,愤怒于家庭或者环境束缚了自己,茫然不觉这种因为无知无畏而自以为是的蛮横挣扎,其实是一种对爱的掠夺和反噬。
因为觉醒的愧疚,后来我开始专心学习,成绩也就进步了。
大四的时候,我病了,医院说开刀需要一笔钱。
那时我家收入很不乐观,我爸一拍大腿说他有办法,然后他就出去打了个电话,走进来时笑嘻嘻地说搞定了,只是那个债主要见我们一面,当面转钱才放心。
然后在一个凌晨,我妈备了一大箱好几十斤的土特产,我爸领着我,还有扛着那一大箱东西,坐上了5点的去外地的车。
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一天,我们是中午辗转到了债主家里,他用警惕又傲慢的眼神审视我们,像审问一般提了一些问题,我也是在那时才知道,我爸是付了高额的利息才换得借款。
手握那张存单回来的时候,我一路不悦,或者说,是沉重。他反而愉快地安慰我说:利息我还是出得起的,以后赚回来就是了。
笑得很真诚,很满足,我再一次忍不住想哭。
现在我已经毕业了,有时候想想,对他真的有亏欠,一种深到骨子里,深深的愧疚感。
咪蒙前几天有篇文章叫《我为什么支持实习生休学》火了,她说:
“人生最难的就是找到自己喜欢的,如果你找到了,就去做,不用管什么狗屁的世俗标准。”
如果是我上大学那会儿,会有很大共鸣,甚至会洋洋洒洒地写上几万字呼应她。
因为年轻,所以都自命不凡,都觉得自己是被埋没的天之骄子,而当我成熟之后,我终于领悟,我的人生和天赋,以及资源,只允许我走最稳妥的,也是我当初最不屑我爸却极力把我拉回的道路。
我们都没资格这样莽撞,我们都看不清路,却硬要穿过那片厚重的雾霭,最后辛苦的是还在牵着我们走的保护我们的人。他们已经走得很艰难,你太闹腾了,一不小心就又扎到他们的心了。
二,我是他的靠山
关于为什么我爸领着我去卑躬屈膝地去借高利贷的事,我或许要讲到另一件事。
我家其实原本是做石材厂的,但大概在我大三的时候,我家破产了,里面的原因太复杂了,主要是手续不全,反正最后厂子被封了。
那段时间,每天打电话,我妈和往常一样,劝我在外面自己照顾好自己,倒是他总是欲言又止,有时候又莫名说出一串诸如“坚持不懈,风雨后见彩虹”的打鸡血般的话。
男人在撒谎上总是显得很笨拙,欲盖弥彰,直觉告诉我有点什么事。
于是我利用一个小长假回了趟家,到家才发现,原本家住厂子里面,厂子被封了,他们就没地方去了。
于是他们在厂子的外面那个5平方大小的杂物间,牵了一个灯泡,摆了一张床,几个锅碗瓢盆,一个皮箱,竟然在里面住了3个多月。
当我站在他们面前时,我们三人面面相觑。是我先张口问的,我说“怎么这样了?”
我爸开始有点像个犯了错的小孩一样,手足无措地向我解释前因后果,语气里有点恐惧,有点不安,有点无奈,有点愧疚,但于我,他的每句话都像铅一样,从头到脚注进我的身体里。
那个晚上,我想了好久,也开始第一次想像个男人一样为这个家做点什么。
相比较于突然窘迫的经济状况,我更担心我爸的心态,他的白发仿佛都是在那几个月里长出来的。
所以之后我开始常常给家里打电话,一直找话题扯到他笑了我才松了口气挂电话。
莫言在《母亲》中写过一个桥段:
有一段时间,村子里连续自杀了几个女人,我莫名其妙地感到了一种巨大的恐惧。那时候我们家正是最艰难的时刻,父亲被人诬陷,家里存粮无多,母亲旧病复发,无钱医治。我总是担心母亲走上自寻短见的绝路。每当我下工归来时,一进门就要大声喊叫,只有听到母亲的回答时,心中才感到一块石头落了地。
同感。
后来,比较幸运的是,我之后托大学的同学,有学法的,还有家里父母在工商局的,几经周转,才解封并补办了很多手续。事情解决的那天我爸很高兴,晚上他在喝酒的时候,还问我要不要喝一杯。
醉了的时候,满嘴胡话,说的最多的是,我儿子是读书人,他了不起!
那天我惊觉,他好像酒量变差了,皱纹,好像也多了。
最近一次发现我爸真的老了是因为我带他出了趟门。
我在上海工作,有收入后开始给他们汇款,最近一次较空闲就带他来逛逛,想着他一辈子没到过这种大城市。
那天,我让他在公司楼下等我下,然后他连进去坐都很腼腆,直愣愣地在大太阳下站了半个小时等我。
我带他在黄浦江边走了一圈,他偷偷瞄来往的几个老外,然后撞上我的眼神时笑得很尴尬。
就好像是个小孩碰到了最不懂的数学题,刚好看到老师走过来时,那种躲闪又想寻求解答的表情。
我开始给他讲这座城市的故事,这里的老外很多,刚刚走过去的那群貌似是美国在这里的留学生云云......
他背着手,像个小学生一样在听。
后来听我妈说,他回去后,像说书一样说给其他的老头老太太听,很快活很开心。
我妈给我转述了其中一段话:
“我儿子干的是有前途的事,让我这辈子可满足可踏实了;我儿子个头是比我高几个头的壮实,走我前头跟座山一样。哈哈。”
嗯,我终于成了我爸的山,不是负重,而是靠山。
时间是一只藏在黑暗中的温柔的手,在你一出神一恍惚之间,物走星移。再过几天,那个曾经山一般的汉子就要60岁生日了。
龙应台的《目送》里有一句话:
“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告诉你:不必追。”
我现在有时候会望着他们的背影出身,我觉得那个曾经和我吵架,动手的汉子变矮了,或者是背弯了。在生活的数十年无的重担中,而我,曾是他最重的担子,所以当我长大了我很想替他把那些担子扛过来。
我会去为自己的人生努力,但我已不能忽略他们,我们的责任里除了自己的人生,还有他们的喜怒哀乐。
偶尔我还会碰见叫嚣着要和父母决裂的年轻人,他们会一如当初的我一般,咆哮怒吼,抑郁困顿,然后将自己一生碌碌无为归责于父母,怪他们传统保守又无能,让他们怀才不遇。
有一句话形容得很贴切“每个人都想拯救世界,却没有人想帮妈妈洗碗。”
如果我站在他们面前,我会告诉他们:
以前在我的梦想里,也很想去颠覆世界,拯救世界,想成为一个天赋秉异的神,一个盖世英雄。但我现在,想先做好他们的英雄,比如,从替我妈洗碗开始。
◇ 作者:薛老师,学做聪明女人作者,公众号:学做聪明女人(ID:nvrencc)。来和薛老师一起学做聪明女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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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为清清楚楚的现在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