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故事,影子决定用第一人称叙述,或许写来太过沉重,但是,影子认为,只有用“我”来讲,才能让更多人感同身受。
我叫陈杰,今年十九岁,明天,我将被执死刑。可是我一点儿都不难过,甚至有些期待,终于,可以离开这个冷漠的,充满偏见的世界了。
律师一次又一次的来找我,告诉我,说我的父母,哦,不,我更愿意称他们为陈先生和陈太太,说他们希望可以见见我。我拒绝了。如果说自己对于这个世界还有些遗憾,那肯定就是没看见他们是怎么死的了。
我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没有人遭遇过和我一样的童年,我希望,我死之后,再也不要有人遭遇这些,因为太过沉重了。
第一次在脑海中的记忆,是我三岁时,刚学会可以画出一些自己想象当中的事物。当我画了整整一天,晚上将这幅画拿给陈先生看时,得到的不是他的称赞,他说:“天哪,这是什么东西?怎么可以丑成这样?”
很奇怪,三岁的我,至今可以记得这么清楚当时他说这句话的表情,那么鄙视,那么嫌弃……从那天起,我再也没有拿起笔画过画。
四岁上幼儿园,我不小心砸坏了学校的玻璃窗,陈太太当着所有同学老师的面,把我跪在地上,狠狠的用书本打我,大声的指责我,问我为什么总是要犯错!
从那天起,我做任何事情都战战兢兢,总是要先问过自己你确定不会做错后,才敢去尝试!
五岁时学校文艺表演,班里每一个同学都准备了非常不错的节目,我自己选了首歌,还没开始唱,就听到陈太太和陈先生在台下讲:“哎呀,小杰唱的歌能听么?他不会又要给我们丢脸了吧?”
原本信心满满的我,在那一瞬间,将所有歌词忘得一干二净,果然如他们所说,我站在台上,足足给他们丢了两分钟脸!陈太太领我下台时,是一直低头对大家说抱歉的。
……
其实陈先生和陈太太并不是多少恶毒的父母,他们也常常带我出去玩,也买漂亮衣服给我穿,也会有好吃的给我吃。只不过这一切都伴随着诸如“小杰,你看那个哥哥单车骑的多好,你肯定骑不了。”“小杰,你穿这件衣服没有那个弟弟好看呢,看人家多可爱。”“小杰,吃饭慢一点,像那个姐姐一样斯文些。”……
还不太懂事的我,身边一直充斥着别人家的孩子,那些永远都优秀的孩子,让陈先生陈太太羡慕嫉妒,让我恨的孩子!
慢慢长大,他们似乎对我越来越不满意,我考了班上第五名,陈先生说这没什么大不了的,隔壁小丽年级第三呢。我长跑拿了第一,陈太太说这又不能当饭吃,她同事的女儿全国英语比赛也得了第一,这才长脸。
我不知道我要怎么做,才可以让他们满意,不论我再努力,好像他们都看不到我的成绩,好像永远别人的孩子才是最优秀的。我不明白,既然如此不喜欢我,为何当初要生下我?
当我明白,不论自己如何努力变的更好都不会得到他们的认可后,我开始放纵自己,甚至故意学坏。抽烟,喝酒,打架,逃学,一个坏孩子能做的,我全都做了。我以为,只有我变得最坏,他们就会出手拉我一把,可是换来的却是二人更刻薄的指责和打骂。
陈先生天天用他的鞋底抽我,被请去一次学校,回来保准对我大打出手。他总是在重复一句,我为什么会有你这样的儿子?让我脸都丢尽了。
陈太太日日用她的手指戳我,我偷拿了她的钱,撕坏她的连衣裙,往她的洗面奶里放虫子。她总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口吻,边戳边骂,你怎么不跟别人家的孩子学点好?你为什么会越来越让我们失望?
可能我有点神经质吧,看着他们气急败坏的样子,我居然会觉得有一点小窃喜!
陈先生把我送到了一间所谓的问题少年管理学校,希望别人帮他管教几年出来,可以还给他一个无比优秀,让他们长脸的儿子!这三年,虽然天天高强度的做着各种锻炼和学习,吃的不好,穿的不暖,有时还会被老师打骂。但是我一点儿不觉得惨,因为这里的学生,每一个都是陈先生他们眼里的坏孩子,我不再是最让他们不满意的那一个!
16岁,回归到正常的学校,我显得那么格格不入!陈先生陈太太每天都要来学校找一次老师同学,告诉他们我可能不太好相处,告诉他们我以前做过的事,告诉他们我的所有污点,让他们一起监督我,鞭策我,让我不要再做给他们丢脸的事情!
原本打算跟过去做一个告别的我,每一天都活在大家奇怪的注视里,仿佛我是一个怪物,一个随时会伤害他们的坏人!没人愿意靠近我,连老师都怕我,只要我不做出任何出格的举动,他们都宁愿把我当成透明人!
只有它,我在路边捡的一条快饿死的狗,我叫它小暖,只有小暖不怕我。我冷的时候,它依偎着我。我难受的时候,它帮我添眼泪。我犯错的时候,它站在我身边保护着我。十六年来,我第一次感觉到温暖,竟然会是一条狗带给我的。
陈太太不喜欢动物,小暖我一直藏在外面偷偷养着,那天下大雨,小暖住的地方被淋湿了。我硬着头皮把小暖带回家,结果小暖还没有抖干净身上的水,便被陈太太一脚踢出了门,刚好路边有一辆小车经过,我亲眼看着小暖被压的血肉模糊,连叫声都没来得及发出。
为什么,你们要这么残忍,连我唯一的朋友都要杀死?那一刻,我真的很想冲上去找陈太太理论,可是还未等我说话,她又站在我面前,倒豆子似的,数落我的不是。她说,像我这样的人,还养什么狗?别人家的孩子这个时候都在专心学习呢,只有我是不务正业的到处瞎胡闹的。
对啊,像我这样的人,在他们眼里可能连狗都不如呢!我心里像有一万个声音,在不停的对我吼:“你这样的人,怎么能跟别人家的孩子比?”他们越说越大声,越说越气愤,每一个字,都像子弹,对着我心里同一个位置,一枪又一枪的射击!
我推开了陈太太,冲到马路上,就站在小暖的身边,让汽车也撞死我吧,像小暖一样,安静的死去!可是这些天杀的胆小鬼,看见我站在那里,老远就停了下来。
从那一天开始,我再也没有回过家,天天在街上游荡,认识了一群又一群别人眼里面的坏孩子!我很喜欢他们,因为我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变坏!我也开始做别人眼里面坏孩子才会做的事,我不在乎,他们喜欢怎样看就怎样看!
那天,我扮着乞丐的样子在一家餐厅门口要钱,陈先生和陈太太刚好约着朋友们去那里吃饭,我敢保证,他们认出我来了,因为我看见了陈先生和陈太太眼里面的震惊。他们站在我面前,似乎想要叫我,可是另外几个人嘲笑着问:“怎么,你们两个认识这个要饭的?别开玩笑了,像他们这样的人渣,咱们还是有多远离多远吧!”
陈先生陈太太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最终嘴里说:“对呢,这样的人渣,我们怎么可能认识?走走,吃饭去,还得庆祝你家女儿高考夺魁呢,不要影响了我们的心情!”然后便拉着一群人离开了。
我真的没想到,原来要认我,会让他们这么丢脸!我就那么站在餐厅外面,看着他们在里面说说笑笑,拉着别人的女儿,又夸又抱。好像,我真的成了多余的了!
说真的,我其实没想杀人,我就想气一下他们来着。我就那么走进去,站在他们面前,长大后,第一次叫了他们一声:“爸,妈。”所有人都把嘴巴张的大大的,那个姑娘,更是轻声笑了起来:“叔叔阿姨,我真没想到,你们还有一个这样的儿子,你们不会觉得丢脸吗?”
她的笑,让我觉得太难受了,我心里憋着的所有的痛,一瞬间冲昏了我的理智,我一把抓起桌上的筷子,对着这个姑娘一顿猛刺,直到她再也笑不出来时,周围的人才发出尖叫声,才开始制止我!
哈哈,你们看,别人家的孩子,终于还是死在了我的手里!而我呢?我呢!我呢?!我的人生,到底应该找谁算账?
真好,明天就不用活着了!